第三百三十四節 餘波(2)(1 / 1)

當朝陽升起,陽光沐浴在建章宮的宮闕之上時。

太子劉據,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走出蓬萊閣的殿堂,看著門口的大臣們,以及來迎接他的妃嬪子女。

內心之中,五味雜陳。

就在方才,天子遣使來宣讀了詔書。

“太子者,有體宗廟之重,承萬世之業,緒祖宗之德,弘朕之誌之責,昔在殷商,太甲嗣位,伊尹上書諫曰:先王昧爽丕顯,坐以待旦,旁求俊彥。啟迪後人,無越厥命以自覆,慎乃儉德、惟懷永圖、若虞機張。

嗚呼,聖人之教善矣,朕孜孜以求,願太子其戒之!

詩雲:取彼譖人,投畀豺虎!願太子常讀詩書,知朕之教,敬奉宗廟,深習先帝之德,則朕無憂也!”

心中想著,父親詔書裡的內容,劉據長出了一口氣,回過身來,望著那蓬萊閣的巍峨宮闕群。

他是安然脫身,但他的臣子們,卻遭到了暴風驟雨一樣的洗禮。

太子太傅牧丘候石德以‘督導太子不利,不能佐太子臻於孝道’的罪名,移送廷尉,笞三十,奪候,貶為關內侯。

這還是為了保全他這個儲君的顏麵!

不然,石德這次恐怕腰斬都是輕的。

自石德以下,整個太子係統,都被淹沒。

家令、洗馬、舍人,整個太子係統的主要官員,罷免的罷免,貶斥的貶斥。

十個食邑縣的縣令、縣尉,全部都被指責‘不能儘忠太子,無以佐宗廟’。

最嚴重的幾個人,還被處以宮刑。

換而言之,這十幾年來,聚集在他身邊的臣子,無論良莠,幾乎都被清理了,隻有少數幾個天子覺得還可以的人,免遭大難。

他這個儲君,瞬間變成了光杆司令。

雖然說天子已經命令太常卿重新為他挑選輔佐大臣。

然而……

這一次,天子沒有和過去一樣,派人來征求他的意見了。

也就是說,這一次,太子係的大臣,天子會按照他的想法來安排,而不會再像過去一樣尊重他本人的性格和喜好。

哪怕劉據再天真,也知道了,這次之後,自己這個太子就成了跛腳太子了。

然而,這依然是萬幸!

特彆是,當他看到了自己的妃嬪子女們臉上還未褪去的淚痕後,他清楚他們為自己恐怕擔心了一晚上沒有睡覺。

不過……

劉據將視線看向站遠方的那個戴著貂蟬冠的年輕人,他邁起腳步,走上前去,深深一拜:“張卿,此番孤能與父皇和好,多虧卿了!”

經此一事,劉據明白,自己是真的要好好的想一想。

不能再任性了!

張越連忙恭身還禮:“家上厚愛,臣惶恐,臣不敢當如此厚禮!”

“當得起!”劉據深深的看著張越,意味深長的道:“卿真留候子孫也!”

當初,要不是留候張良,惠帝就已經被廢黜了。

如今,要是沒有眼前這個侍中官,自己恐怕也會被廢。

然後……

母親和自己的妻兒,都會被自己連累!

“臣愧不敢當!”張越再拜。

僅此一事,張越知道漢家政治,恐怕要進入後劉據時代了。

整個太子係統都被天子犁了一遍。

舊有的太子勢力,土崩瓦解,新官吏要重新選拔和挑選。

在這個過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將手伸進太子身邊。

從而,在實際上使得太子劉據的權威和地位嚴重下降。

讓張越滿意的是,在這個過程中,長孫劉進的地位,悄悄的抬高了起來。

至少劉進的‘好長孫’人設是建立了起來了。

接下來,就是將‘好長孫’變成‘好太孫’的過程。

要達到這個目的,張越需要團結很多人。

甚至還需要劉據本人的認可和幫助!

畢竟,倘若劉據自己不主動提出,冊立劉進為太孫,作為他的繼承人,張越難道還能自己上書去請求不成?

當然,這個事情,得慢慢來。

“家上……”張越看著劉據,長身拜道:“臣有一請,望家上應允……”

“卿請說……”劉據扶起張越,說道:“隻要孤能做到,必允愛卿!”

“是這樣的……”張越恭身道:“新豐將要冬訓,臣與長孫殿下商量過了,臣與長孫殿下都覺得,應當請家上,也唯有家上親臨,方能令士民知冬訓之重!”

“故臣鬥膽,請家上蒞臨新豐,指導士民冬訓……”

劉據看著張越,新豐冬訓,是他此番失態的起因。

“若早知是這樣……”劉據內心之中,慚愧了起來:“孤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當下,劉據就道:“既是卿之請,孤自然應允……”

他也確實需要這麼一個機會,來重塑自己的形象了。

張越聞言,大喜過望,連忙拜道:“臣謝家上抬愛!”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更是一個逐漸讓劉進開始掌握權力的良好開端!

更重要的是……

張越看著劉據,這位漢家儲君今年已經四十三歲了。

掐著指頭算一算,太宗皇帝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就駕崩了。

先帝四十七歲,高帝六十三歲,當今天子今年也就六十三歲。

在曆史上這位天子,活了七十一歲。

換而言之……

即使隻是按照曆史估算,劉據說不定還活不贏當今呢!

這樣一來,或許,劉進就能兵不血刃的贏得儲君之位。

即使不能,未來劉據登基,以五十歲高齡,能坐幾年天下?說不定就又是一個秦莊襄王……

想到這裡,張越就感覺,前途一片光明。

…………………………

遠方的神仙台上,霍光一身戎裝,憑欄矗立,遠眺著建章宮的風光。

“聽說陛下這次大動肝火,宮中很多宦臣都被執金吾調查了……”霍光輕聲笑道:“家上此番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一旁的金日點點頭。

誰說不是呢?

表麵上看,太子劉據這次幾乎傷筋動骨。

但實際上,卻贏得了很多很多!

至少,在金日看來,這一次劉據根本沒有吃虧。

甚至是賺了!

用一堆吃乾飯的蠹蟲和拖後腿的貪官汙吏,換來宮中敵人的滌蕩,賺翻了啊!

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金都尉……”霍光笑著轉身,對金日拱手道:“都尉與那張子重有些香火情,不如請都尉出麵,邀請張侍中過府一會?”

金日聽著點點頭。

這一次,那個侍中官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或許可以嘗試看一看,大家是否是誌同道合之人?

地位到了他們這個地步的人,輕易不會接納人。

特彆是地位對等的盟友。

隻有那些證明了自己的能耐和力量,同時,還能和他們有著共同理想的人,才能被邀請加入。

可惜,自他二人結盟以來,這宮裡麵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一個達標。

哪怕是張安世,也隻是遊離在他們兩人之外的朋友,而非盟友、同誌、同道!

“對了……”金日忽然道:“前不久,令婿寫信回來,說了何事?”

霍光聽著,哂笑了一聲:“不過是羌人又皮癢了!”

“我會挑個時間和陛下說一下這個事情的……”這位素來被外界認為是那種循規蹈矩,甚至連走路的姿勢都一成不變的天子近臣,在說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卻猛然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他握著自己腰間的佩劍,那柄王兄送給他的戰劍,這把曾經痛飲了無數匈奴王侯鮮血的利刃。

他冷笑著,輕聲道:“看來,羌人大約是想試試,王師的刀劍是否依舊鋒利……”

金日聽著,微笑著保持了沉默。

隻有他能理解眼前這個男人的誌向和抱負。

也隻有對方才能知道自己的真正誌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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