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元年秋九月甲午(初四),劉進終於從長安城回到了新豐。
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支龐大到讓人瞠目結舌的車隊!
起碼四百輛武剛車,延綿成一條長龍,揚起的塵土,三十裡外依然清晰可見!
所謂武剛車,其實是在戰國時代的戰車基礎上根據漢代軍事需要魔改出來的戰車。
它是西元前漢軍的重卡,更是漢家騎兵部隊的標配。
一般情況下,漢軍的騎兵部隊,出塞作戰都會配備一支武剛車車隊跟隨行動。
二十三年前,那場決定東亞命運的漢匈戰略大決戰中,武剛車就曾發揮重要作用。
衛青所部,在匈奴單於的主力麵前,用近千輛武剛車,圍成環形,就差沒有問當時的匈奴尹稚斜單於:汝可識得此陣?
沒有認出此陣的匈奴騎兵,在武剛車的堡壘麵前裝了個頭破血流。
單於王庭主力,更是一戰而沒。
僅單於得以身免,其他東西丟了個乾乾淨淨。
連匈奴王庭世代傳遞的傳國之寶,單於黃金王冠也被衛青繳獲。
單於的閼氏、姑母、侄子等數十匈奴高層貴族被俘。
更關鍵的是,衛青還趁機直搗趙信城,燒掉了匈奴人在漠北辛辛苦苦屯田攢下來的戰略儲備。
而其後二十三年,武剛車繼續作為漢軍騎兵的重要輔助裝備。
李廣利遠征大宛時,漢軍就派出了上千輛武剛車跟隨作戰。
而漢軍之所以如此信賴和癡迷於武剛車。
主要原因就是這種戰車,是最適合漢室戰略和戰術需要的裝備。
首先它的速度不慢,非常適合在開闊平坦的草原上行動。
其次,它的車體夠大,具有非常靈活的性能。
漢軍用它運輸糧草、軍械、藥材等各種補給。
甚至,直接拿來當運兵裝甲車。
在衛青霍去病時代,漢軍就是靠著大批武剛車,運輸大量步卒,跟隨騎兵作戰,把匈奴人的頭都錘破了!
畢竟,在那以前,匈奴人從來沒有想到過,騎兵的戰爭,會打著打著,忽然冒出一整支火力強大的強弩部隊,甚至出現一整支踩著整齊步伐,舉著大盾的重甲步兵。
這簡直就是匈奴人的噩夢!
因為,忽然殺出來的步兵,立刻就能攪亂匈奴人在戰鬥開始前的所有計劃!
甚至給與匈奴騎兵極大的殺傷!
不要覺得,步兵天生就是被騎兵克的。
事實上,除了依托要塞防禦外,在野戰中,一支純騎兵部隊和一支有大量步兵協同作戰的部隊開戰,隻要雙方的決策沒有出現致命性的錯誤,戰鬥力沒有被敵人碾壓。
那麼,敗下陣的一定是騎兵!
因為,有步兵協同作戰的一方,有犯錯的機會,擁有更多選擇。
而沒有步兵的一方,除了撤退,事實上不可能有機會擊敗自己的對手。
在漫長的中國曆史上,曆次中原王朝對北方草原用兵,每一次都在騎兵之外,攜帶了大量步兵跟隨作戰。
無論漢唐都是如此!
漠北決戰,匈奴單於主力全軍覆沒的緣故,就是在於其主力一頭撞上了衛青的武剛車陣,然後被數萬漢軍步兵的弓弩射成了馬蜂窩。
真正的騎兵決戰,在衛青這一方的戰場其實沒有發生。
衛青的騎兵,在整場戰鬥中隻做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為武剛車內的步兵方陣保護兩翼,防止匈奴騎兵側翼突破。
第二,在匈奴人潰逃時,追著他們的屁股砍。
此役,衛青所部損失微乎其微。
而匈奴人付出了整個王庭精銳全軍覆沒的代價,光是在戰場上漢軍就割下一萬九千個匈奴腦袋。
全是匈奴王庭的青壯男丁。
那些傷重而死或者在逃跑後渴死、餓死的匈奴騎兵,起碼是這個數字的兩倍!
而此刻,出現在張越視線中的這些武剛車,讓張越知道了為什麼當年衛青部能夠取得那樣輝煌的戰果了!
因為……
這些武剛車,簡直就是西元前的裝甲車!
它們的車體很大,至少有三米長,寬度近乎兩米!
車廂四麵,都用厚實的木板釘了起來,表麵蒙有牛皮。
兩側車廂上,開有好幾個射擊孔。
保守估計,一輛武剛車可以容納四個射手在其中射擊。
匈奴人的青銅箭矢,彆說射穿這種裝甲了,恐怕連牛皮也穿透不了。
若在武剛車後麵,再擺上幾千個射手,堆上一堆的步兵,匈奴人就算衝到死也衝不開這樣的陣型。
更不提,衛青擺下的還是環形陣。
騎兵的天敵!
拿破侖的胸甲騎兵,在滑鐵盧衝到吐血也未能衝破英國大兵的環形陣,就是明證!
看著這些武剛車,張越忽然之間腦洞大開。
若將後世歐陸的重載四輪馬車技術搞出來,放到武剛車上……
那漢軍的作戰效能,恐怕馬上就能提高好幾個檔次!
心裡想著此事,遠處,劉進的馬車就已經駛到近處了。
張越連忙帶上全體官員,上前恭拜:“臣等恭迎殿下返歸!”
“孤安……”劉進掀開車簾,從馬車上走下來,扶起張越,對其他人道:“卿等皆免禮……”
然後他就回過頭來,看著張越,臉上笑意盈盈的炫耀道:“卿可知道,孤這次帶回了多少軍械嗎?”
不等張越回答,他便道:“足足七百餘套甲胄,三千張弓弩,刀劍各三千柄,槍戟千餘!”
張越聽著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擔憂的看著劉進,問道:“殿下,一次抽調如此多軍械,會不會……”
“沒事!”劉進道:“這是皇祖父陛下的旨意!”
“皇祖父聽說張卿欲在新豐冬訓,便特地讓孤到武庫抽調這些軍械來新豐……”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卷在一起的白紙,遞給張越,道:“這是皇祖父陛下給卿的口諭……”
張越連忙跪下來,拜道:“臣恭受聖命!”
然後才接過那張白紙,打開來一看,就見上麵寫著:朕聞長孫進奏曰:卿欲冬訓新豐之民,朕甚嘉之!昔者,條候練兵細柳,太宗觀之,歎曰:嗟呼!此真將軍也!
其與卿勉之!
張越看完,手心都有些出汗。
天子的意思,明擺著是告訴他你要練兵,可以!
朕什麼條件都能滿足你,但是……朕想要一支像細柳營那樣的精兵!
能不能做到呢?
這讓張越真是又喜又憂。
喜的是,天子開了這個口,他說不定就能趁機在新豐拉起一支新軍來了。
說不定,還能掛個校尉或者都尉的頭銜。
但憂的也是這個。
當今天子出了名的好大喜功,胃口大。
他點名要一支‘細柳營’,若張越最後交出來的答案是灞上軍、棘門軍那樣‘若兒戲,固可襲而虜之’的廢物點心。
那他以後恐怕就被想領兵出征了。
甚至說不定,可能會淪為一輩子的文官。
這,張越可不想!
文官在如今的漢室,就是受氣的媳婦!
非但耍不起威風,還得經常受兩頭氣。
哪有武將來的位高權重?
更不提,張越根本就不可能做一個老老實實的文官。
漢家不是宋明,不講什麼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恰恰相反,在漢室,真正的權勢人物,從來都是從軍隊裡冒出來的。
哪怕是當貪官,有軍功的貪官和沒軍功的貪官,都是兩種生物。
前者,隻要不作死,撐死了也就是罰酒三杯,下不為例。
後者一旦被抓到,那最起碼也是去居延修地球。
“看來,這次得認真了!”張越在心裡想著:“必須拿出真正的本事來了!”
好在,這些日子他也沒有閒著。
回溯了很多曾經看過的軍事類書籍,又在蘭台閱讀了大量的當代名將的奏報和書稿。
對於怎麼練兵,如何練兵,也差不多有了把握。
唯一的問題是……
天子能給他多少時間?
“最多四個月吧?”張越在心裡猜測了一下,這也是比較符合現實的事情。
四個月後,春回大地,到時候按照傳統,漢家天子會郊祭天地,順手來一趟新豐,看看成果是極有可能的。
四個月要練出一支可以堪比細柳營的精兵?
張越感覺亞曆山大。
精兵可不是一天練出來的,更不是幾個月就能打造出來的。
真正的精兵、強兵,都是需要無數時間的打磨和錘煉,才能形成戰鬥力的。
特彆是冷兵器時代的精銳部隊,紀律、技戰術、協調、勇氣、力量,缺一不可。
所以……
必須想辦法,在四個月內,訓練出一支起碼外表看上去光鮮亮麗的部隊。
這個倒是可以想想辦法。
但……
軍費從哪裡來呢?
新豐縣本身,當然是有郡兵的。
事實上,漢家製度,任何郡縣地方官府都有軍隊。
新豐縣縣尉名下,就有一個名義上存在的郡兵曲編製。
隻是……
這個郡兵的編製,早已經名存實亡了。
現在在冊的士兵,也就小貓三兩隻,充當門麵和名義存在。
剩下的士兵,鬼才知道在那裡。
張越曾經打算過,將這個曲的編製招滿的打算,但衡量了利益得失後放棄了。
因為,養不起啊!
是真的養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