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緩家在篙街。
篙街位於長安城北,與未央宮北闕遙相對望,篙街的背麵,就是大名鼎鼎的橫門大道。
在這個時代,所有從西域來到長安的商人,入城後所見的第一個景象就是此地了。
曆史上篙街最出名的,莫過於陳湯遠征,將郅支單於的腦袋掛到了篙街的旗亭上。
那時候,據說有上千名來自西域各國甚至身毒、康居、安息的商人,共同見證了郅支單於的首級被漢軍高高挑起來,掛上篙街的瞬間。
不過,在現在篙街遠沒有元成之時那麼繁榮。
如今,絲路貿易剛剛開啟不過二三十年,西方的商人們,連知道漢室在哪個方向的都還很少。
故而現在居住於篙街上的人們,依舊是以長安士民與中小商人為主。
篙街也與章台街並列為長安市井之一。
那些曾經在曆史上流傳甚廣的八卦與段子,基本上都是從這兩個地方飛向天下的。
張越與劉進沒花多少時間,就驅車來到了此地。
作為帝都,長安城素來就是以‘居室櫛比,門巷修直’而聞名天下。
故而,現在雖人口已經幾近三十萬之多。
但哪怕是篙街、章台街這樣的市井之地,也是沒有什麼垃圾臭水橫流的現象。
事實上,甚至有些乾淨的不像話。
街麵上連塵土都很少見,街道兩側的店鋪,更是像被人用刀子切了一樣整齊。
而丁緩家也很好找——在這個普遍以一堂兩內為主的小戶型居民區的地方,猛然間看到一個帶了跨院的豪宅,想不找到都難。
更彆提這門口,還排起了長龍——至少有十幾輛馬車,堵在了宅院門口。
讓張越看了,真是咂舌不已。
“長安公卿的消費能力真不錯……”張越點頭讚許著。
他最怕的就是這些公卿們吝嗇,捂著錢打算帶去棺材裡。
那就麻煩了。
隻要公卿貴族和富商們肯花錢,舍得花錢,那就好辦了。
張越總能找到辦法,讓他們乖乖掏錢。
一邊想著這個事情,張越一邊揮手讓車夫驅車上前,進入了前麵的排隊隊列。
見到又有馬車來了,已經在排隊的眾人都很好奇。
然後,有人回頭一看,就看到了張越的馬車和車型。
“敢問閣下是?”有人弱弱的上前來問。
“侍中領新豐令張公聞篙街丁緩素有大賢,特來拜謁!”驅車的車夫,正色答道。
瞬間空氣似乎凝固了,片刻後,那些排在張越前麵的馬車紛紛主動讓路。
無數人誠惶誠恐的避讓在街道兩旁,用著敬畏的眼神,看著那輛緩緩而來的馬車。
張蚩尤的車,誰敢攔?誰又敢排在他前麵?
不想活了嗎?
沒看到連堂堂太仆,都被這個張蚩尤像抓小雞一樣抓起來了嗎?
如今在長安城中,有一句廣為流傳的話:寧惹虎豹,不罪張蚩尤。
虎豹那種猛獸招惹了還可以想辦法乾掉。
這得罪了張蚩尤,怕是活不了幾個月……
反正,到目前為止,據說所有曾經得罪過他的,如今不是在監獄裡,就是變成死人了。
而且,一個比一個來頭大。
甚至還有九卿也栽了。
大家又不傻,自然知道,該裝孫子的時候,還得裝!
不然就是神龜雖壽,猶有命隕之時了。
自然看門的那兩個男子,也立刻做出了反應。
馬上就有一人上前,恭身拜道:“請侍中稍候片刻,小人這就去通知我家主公出迎!”
說話都有些帶著顫音了。
他們跟著丁緩混了這麼多年,雖然見過許多大人物。
但,一位侍中,還是一位權傾朝野,權勢滔天的大人物親自來訪,這卻是第一遭——過去,公卿們最多就派個家臣來此而已。
這讓他是既驕傲,又有些忐忑。
如此大人物親臨,也不知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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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丁府大門中開,在數十門徒子侄簇擁下,一個身穿褐色外衣,戴著頭巾的男子,走出大門,來到張越車前,拜道:“小民丁緩恭迎侍中公,未知侍中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其他人則紛紛低頭致意。
張越聽了,與劉進相視一笑,道:“殿下,不妨與臣打個賭?”
“嗯?”
“殿下覺得,臣此行可能征辟丁緩?”張越笑著問道。
“恐怕不能吧……”劉進略帶遲疑的道:“漢家雖有梧候陽去疾以工匠封侯,天下矚目,然那是惠帝故事,惠帝至今百年,再無此例……”
“那殿下就請拭目以待吧……”張越笑著道。
隻要是人,就一定對名利有渴望。
特彆是漢人!
光宗耀祖是每一個人都無法拒絕的誘惑。
即使對方真的淡薄名利,但他能拒絕匡扶天下嗎?
對於諸夏民族的子孫們來說,沒有人能拒絕一個代表天下發出的召喚。
這樣說著,張越就掀開車簾,走下馬車,笑著上前,扶起那個拱手作揖的男人,道:“久聞丁公技藝天下無雙,有當時魯班之譽,故而冒昧來見,還望丁公不吝賜教!”
在同時,張越悄悄的打量起自己麵前的這個男人。
這個能在西元前,利用簡單的技術和材料,就發明出‘一扇扇出,滿室寒顫’的機械風扇的技術大拿。
在實際上,丁緩的個頭不高——他還沒有張越高,要知道張越現在才十八歲不到,還在長身體。
看上去相貌平平,圓臉粗眉,但一雙眼睛極為明亮。
張越在丁緩的時候,丁緩自然也在觀察著這個忽如其來的年輕侍中官。
對於對方的大名,丁緩可謂是如雷貫耳了。
這兩個月,長安城裡最出名和被人議論最多的就是這個侍中了。
傳奇般的崛起之路和更富傳奇的逆襲之旅,讓長安八卦黨們跟過年一樣興奮。
而他表現出來的才華,則讓普羅大眾,充滿了好感——漢興百年,關中終於也能出一個自己的文豪了!
這多長臉啊!
但讓丁緩上心的,卻是這個侍中所獻的水車,坊間俗稱的張氏車。
他甚至親自去過鬱夷,現場觀察和觀摩過水車的運作。
真是讓他歎為觀止,撫掌不已,認為是絕妙的構思和設計。
這些天他甚至就一直在學習和揣摩著水車的構造,打算用到自己未來的設計之中。
隻是……
這個侍中官忽然來找自己要乾嘛?
總不能是上門來請自己造七輪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