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整個長安,都被一個消息轟的暈頭轉向——太仆公孫敬聲下獄!
各種八卦橫飛。
有說公孫敬聲是因為貪汙,而被執金吾逮捕的。
也有說公孫敬聲是因為挪用北軍軍費,而遭到逮捕的。
甚至還有人說出了真相——公孫敬聲涉嫌巫蠱大案!
不過……
在所有的八卦之中,有一個話題,搶過了所有猜測的風頭,成為了人們議論的焦點——太仆公孫敬聲下獄是因為他得罪了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
不止一個消息源,斬釘截鐵,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親眼看到了侍中張子重架著太仆公孫敬聲出的長樂宮!
“千萬不可以招惹那個張子重啊!”無數公卿貴族豪強,紛紛教育自己的子侄,語重心長的訓示:“若有人無故招惹張子重,那麼,其禍福自主,生死自用……”
沒辦法!
雖然這個八卦看上去有些離奇,有些不可思議。
然而,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寧可信其有,也不可因為不相信,而招致大禍!
輿論場上,更是一片雞飛狗跳。
出於某種原因,公羊、穀梁等執掌話語權的大學派,默認了這個八卦的真實性。
由是,一場暴風,席卷長安!
就在此時,張越已經站在了建章宮玉堂的壁門之下。
“張侍中……”
往來的宦官侍女,無不戰戰兢兢,恭身問安。
比起外界,宮廷之中,類似的八卦傳聞,傳的更加迅猛和熱烈。
現在,在建章宮中,各種版本的消息滿天飛。
甚至還有繪聲繪色的渲染著各種離奇的情節和故事。
沒辦法,宮裡的底層宦官侍女幾乎沒有什麼娛樂,想要在這枯燥、危險、壓力深重的宮廷活下去,人們不得不自己給自己找些樂子。
漢室的小說家們,就有一大半是出自宮廷……
他們寫的各種段子,後來被人編成了一本書,取名為:西京雜記。
曆史地位居然還不輸史記、漢書……
張越卻沒有怎麼去理會這些事情。
他隻是望著那高高的玉堂,隨後就邁步拾階而上。
“張侍中……”沒走幾步,張越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回過頭去,發現是光祿勳韓說。
“侍中欲要麵聖?”韓說追上來,攔住張越。
“光祿勳有何指教?”張越沒有回答,隻是笑著反問對方。
他在壁門等那麼久,就是想等一個來攔他的人。
但他沒有想到,居然是韓說親自出馬。
這就要撕破臉皮,要去和太子係決戰了嗎?
還是?
張越不知道,但韓說的目的,張越很清楚。
“博士夏侯始昌馬上就要入京,吾可以代為勸說,令夏侯先生認可侍中的地位和學說……”韓說低著頭,輕聲道:“隻要侍中公今日不入覲陛下!”
隻要過了今天,等到明日太陽升起,公孫敬聲的案子就板上釘釘,不可能翻案了!
因為,天子將會下令讓廷尉與執金吾雜治公孫敬聲大逆不道一案。
張越聽著,卻是哈哈大笑。
夏侯始昌?
若在以前,張越或許還要忌憚這位老先生三分。
但現在嘛……
張越恨不得他快點來,快點來找他的麻煩。
這樣,他就可以順勢將公羊學派之中的‘讖諱風潮’打壓下去。
沒有了讖諱思潮的公羊學派是一個什麼樣的學派?
近代的國學大師,著名的政治學家蕭公權先生就針對公羊學派的理論做過結論:誑言者籍受命而明革命之旨!隻是可惜‘聽言者買櫝還珠,斷章取義,獨賞受命之言’。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晚清的革命黨,誕生於當時的公羊學派再次興盛後的思潮之中。
在事實上來說,也確實如此。
在當代,公羊學派自詡自己是革命學派。
當然這個革命與後世的革命是兩個意思。
公羊學派的革命是革新受命。
帽子舊了,那就換一個新的,鞋子是新的,那就好好保養,接著穿下去。
然而,讖諱之說,卻是公羊學派的一個大問題,大弊病。
不搞掉讖諱思想,公羊學派就是一個神神道道,沒有未來的學派。
所以,夏侯始昌這位讖諱大師,張越現在真是巴不得他快點來打自己的臉!
見著張越無動於衷,反而繼續向前,韓說急了,立刻追上來,道:“侍中公,吾收藏有昔年平津獻候所著的《公孫子》和《公孫子刑名書》願獻侍中!”
張越這才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笑道:“光祿勳何故現在才說?”
公孫弘!
公羊學派傳續係統的另一支,有彆於董仲舒這一係。
其主張,以張越所知,大約是走的儒法結合的路子。
而在董仲舒這一係,雖然也糅雜了法家的一些主張,但更主要的則是摻雜了陰陽家、黃老道家的思想。
兩者的不同,在於問題的看法不同。
譬如,公孫弘這一係,不認為人民有持械權,董仲舒這一係則堅決擁護。
認為這是三王五帝賦予諸夏百姓與生俱來的權力。
除此之外,公孫弘為政時,與張湯聯手完成了漢室律法的春秋決獄係統工作。
不過,與當世大多數學者一樣,公孫弘將他的全部著作,都深鎖家中,不與外傳。
外人輕易接觸不到。
在如今,更是天下知名的寶書,坊間有傳言:公孫子一語直百金(西京雜記記載)。
是故,在後世公孫弘這一係的學術著作全部失傳。
若有機會,拿到這些著作,至少可以保存下來,傳給後世。
更彆提,公孫弘這一係的著作,可以作為參考,為張越未來整合公羊學派,提供一些理論依據。
“侍中可是答應了?”韓說喜不自勝的問道。
“天子,下官是肯定會去麵見的……”張越搖搖頭:“但光祿勳的書,下官也要!”
“光祿勳給不給?”張越看著韓說,目光灼灼,極為強勢。
其實,公孫敬聲和他爹,張越根本就不想救!
甚至,他和韓說一樣,巴不得他們去死!
這對父子,盤踞朝堂,禍害漢室馬政二三十年,敲骨吸髓,盤剝了不知道多少民脂民膏。
這樣的昏官、貪官不死,難道還要留著過年不成?
但韓說想要張越今天不去見天子,卻是妄想了。
著名的成語故事,假道伐虢,晉獻公將自己的寶馬與美玉送給虞國,成功借道滅亡虢國,然後在回師的路上順手滅了虞國。
獻公重新拿回了自己的寶馬與美玉……
有了這個故事的前車之鑒,張越才不會上那種傻當。
韓說聽著,動了動嘴唇,使勁的吞咽了幾口口水。
他有種想要拿起腰間的官印,砸死眼前這個可恨的貪婪侍中的衝動。
但他不敢,也沒有膽量那麼去做。
而且……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現在的情況,他很清楚。
執金吾不僅僅在盯著公孫氏,也在盯著他和他的朋友們。
事實上,執金吾的行動,從來瞞不了人。
那麼多緹騎和官吏之中,總有人會被黃金、女人或者其他東西所打動,從而成為朝臣和公卿的眼線。
所以韓說知道,執金吾手裡麵掌握了很多東西。
而那些東西,是要命的東西!
若眼前這個侍中因為得不到他要的東西,就在天子麵前說他的壞話呢?
一旦天子下令調查他的問題。
那他……
他望著張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勉強壓抑住內心罵娘的衝動,咬著牙齒道:“侍中所要的東西,本官明日命人送到侍中住處!”
他現在隻希望張越能夠拿錢辦事,不找他麻煩了。
說完這話,他就一跺腳,咬牙離開,甚至連拱手道彆的禮儀都忘記了。
張越倒是記得很仔細,朝他深深一拜。
公孫弘的著作到手,意味著,他可以準備印刷賣書了。
托公孫弘子孫們高價惜售乃祖著作的福氣,現在天下公孫弘的書籍已經打響了名氣和招牌。
那些書就是漢家書籍界的LV和法拉利。
連廣告都不需要打,就會有人搶著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