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天子進了新豐城,這位天子隨便看了看城內的情況,就對張越問道:“朕聞新豐在進行公考?愛卿可與朕說一下公考製度嗎?”
張越立刻答道:“回稟陛下,臣蒙陛下不棄,長孫殿下信任,執掌新豐,受命以來,夙興夜寐,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恐臣之才疏學淺,以傷陛下聖德、長孫清譽,故輾轉反側,日夜難眠……”
說到這裡,張越就悄悄的抬眼,看了看這位天子。
發現對方神色如常,就知道自己的馬屁是拍對了。
這位陛下啊,彆看他今年都已經六十幾歲了,但實則很多時候,心性就和孩子一樣。
需要哄著。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打從公孫弘開始,想做事也好,想混日子也罷,想坐穩位置,就得哄好他。
哄得不好的,直接GG。
想到這裡,張越就繼續說道:“幸有長孫,及時提點微臣,使臣知陛下聖意早已明確,於是臣乃鑽研陛下於元朔元年冬十一月及元封五年所下聖諭,聖恩如獄,聖德如海,臣殫精竭慮,也僅能揣測些許,便鬥膽以臣愚昧所得之聖意意境,以做公考之製,以選鄉黨之士,非常之才,共襄新豐之事……”
天子聽著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濃烈起來,心裡麵更是舒坦的很。
一側的劉進見狀,也連忙拜道:“孫兒鬥膽,私下揣摩皇祖父大人的聖意,還望皇祖父恕罪!”
天子立刻讓人扶起劉進和張越,笑著道:“進兒與張侍中做的很好!”
“若天下臣子,皆如進兒、侍中,朕又何必勞苦?”說著他就將視線掃向周圍臣子,心裡麵多多少少有些不滿意了。
在他看來,自己曾經下過無數次詔命,也曾經無數次苦口婆心的勸告和曉瑜天下士大夫、官吏貴族,要他們忠於王事,讓他們勤勉政務,最重要的,就是讓他們學習和體會自己在詔書裡的一片苦心。
怎麼就沒有人和長孫、張子重一樣,體諒到這些?學會這些?
群臣被他這麼一看,立刻拜道:“臣等死罪,不能明曉陛下聖意!”
“哼!”天子鼻孔哼了一聲,然後對張越道:”張卿繼續給朕說一說這公考的製度……“
“諾!”張越恭身一拜。
於是,就將這新豐公考製度撿了些重點說了一遍。
天子聽著目光灼灼,若有所思。
這公考製度,其實他在長安就已經得到了派在新豐的宦官和貴族的報告。
前因後果和細節也都知道一些。
但經張越詳細解釋了一遍以後,他才發現,原來這公考裡麵的彎彎繞還真有些多。
但無所謂!
他想了想,問道:“以卿之見,這公考之製,可適合用於社稷選才?”
自元封以來,漢室國家就選入了人才荒漠。
不止國無名將,連名臣也是日漸凋零。
元光、元鼎、元朔之間,那輝煌的盛世,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所以擴大選才範圍和增加選才方式,事實上早已經被提上議程了。
不過……
自平津獻候公孫弘後,國家的離任丞相,都不是什麼能有真知灼見的政治家。
反倒是政客居多。
這些渣渣,做官的本事一流,做事的能力幾乎為零。
尤其是最近兩任丞相,牧丘恬候石慶和現在的葛繹候公孫賀,更是典型的無能!
沒有辦法,他隻能架空丞相府,彆出心裁的在內廷以尚書郎和侍中官們組成了內朝,用親信和身邊人來處理政務。
但,這終究隻是權宜之策。
內朝也無法真正的取代外朝。
畢竟,內朝人少官少,能做出決策就很不錯了
執行者依然是外麵的文官。
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想辦法,怎麼擴大選才的範圍,儘可能的增加國家得到的人才數量。
舊有的察舉製度,卻已經難堪這樣的重任了。
畢竟,現在的漢室天下,幅員遠邁秦周,幾乎達到了有史以來,中國王朝的巔峰。
僅僅是從帝國的南端走到帝國的北端,恐怕也要一兩年。
國家人口也臻至巔峰!
要統治和治理如此大的帝國,還是以中央集權為構架的帝國。
需要的官吏,不是一千兩千,也不是一萬兩萬。
而是數以十萬計!
在這樣的情況下,國家對官吏的渴求,自是日複一日的增加。
但舊有的察舉製度,每年能夠供給國家的人才,卻是固定的。
這樣的局麵,早已經讓當今天子很是不爽了。
他早就想打破這個僵局了。
新豐的公考,在他看來,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區區一縣公考就能吸引上千人參加!
若是國家舉行國家層麵的公考呢?
再拿出地方郡縣的高階官職來作為誘餌呢?
那豈非可以讓全天下的人才,都紛至遝來,紛紛投入大漢帝國的溫暖懷抱?
這才是這位天子對新豐公考異乎尋常關心的地方。
張越聽著,卻是心中劇震,連忙拜道:“陛下,臣以為暫時還不必急於將新豐公考之製引入國家……”
“嗯?”天子有些不開心了,不是說好的,你是秉承朕的聖意搞出來的公考嗎?
朕的意誌既然可以行於新豐,那就一定能行於天下!
若非是張越,換一個人,他可能就要龍顏大怒,拖下去哢嚓了。
張越連忙低頭,拜道:“陛下有所不知,公考草創,諸般利弊尚未摸清楚,若貿然用之於天下,臣恐有所遺漏,不若新豐這邊試行一段時日,待製度成熟,再引入朝堂也為時不晚……”
若現在就將這個倉促搞出來的製度,作為國家選吏的製度。
旁的不說,有一個事情是一定的——必然是舞弊成風,而且一片混亂。
尤為可怕的是,說不定還會鬨出大亂子。
到時候,朝野物議紛紛,這所有的鍋就都在張越身上了。
張越現在這小胳膊小腿的,可擔待不起。
天子卻是想了想,也覺得似乎有些道理,就讓新豐先試行幾年,看看成果再說,於是就止住這個話題,笑著對張越問道:“朕從長安來,還未用早膳,卿可有什麼招待?”
張越一聽,那裡還不明白這位陛下的意思?立刻道:“請陛下移駕行宮,稍等片刻,臣這就為陛下準備膳食……”
“嗯!”天子微微一笑,非常滿意。
隻要能吃到上次那樣的美味,這一趟新豐之旅就很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