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萬歲!”
猶如潮水般的萬歲聲,傳入耳畔。
劉進也忍不住掀開車簾,向前眺望。
隻見在遠方,數以百計的人民,大聲歡呼著,向著他招手。
這一刻,劉進的眼眶有些濕潤。
“民心如此,何愁大事不成!”劉進感慨著,此刻,他想起了張侍中當日在新豐的榆樹裡所說的話。
民如水,社稷如舟。
如今,天下民心在漢,大漢社稷之舟,故能安穩的行駛在江河湖海,馳騁於天下。
“殿下聖明!”張越看著這個情況,也是感慨萬千。
在曆史上,即便經過了元成的亂搞,等到哀帝登基,西漢王朝竟也能一度回光返照,差點重拾輝煌。
要不是哀帝得了怪病,王莽想要篡漢,恐怕都不會那麼輕易。
即便如此,王莽篡漢後,當天下揭竿而起。
十之八九的起義軍,都會簇擁一位劉氏宗室後人作為首領。
光武帝劉秀就曾因此感歎萬千。
曆數中國兩千年封建王朝的曆史,獨西漢能如此。
其中緣故,隻能說是劉氏在人民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準備一下,與孤去見父老們吧!”劉進微微伸手,鄭重的整理起自己的冠琉。
張越聞言,也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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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緩緩的停在人群前。
一位騎著駿馬的校尉,策馬向前,手持著節旄,麵向人群,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天子節旄,策馬繞場一周,然後回到原點。
“奉天子命,皇長孫進、侍中官領新豐令毅,臨於新豐,天子聖諭,以長孫食邑新豐,為新豐君,以侍中官張毅兼領新豐令,總責新豐內外大小事務,賜節旄,許便宜行事!”這校尉大聲說道:“新豐士民,皆當遵奉聖諭,效忠長孫,輔佐長孫,躬行德孝!”
伴隨著這個校尉的話語。
所有百姓,都是渾身一戰。
特彆是平民,更是感覺眼眶一熱。
王富貴更是匍匐在地,淚流滿麵,大聲呼喊:“聖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次,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是真的有救了!
聖天子,竟派了長孫來此,為新豐君,為新豐主!
難怪這新任縣尊,竟會有一個侍中官來兼任了!
豪強們,則都是麵麵相覷。雖然,他們早已經聽到了風聲,知道新豐已經被劃給皇長孫了。
但他們沒有想到,長孫竟然會與那個‘張蚩尤’同來!
眾人,激動的有之,興奮的有之,恐懼的有之,戰栗的有之。
但不管他們抱著什麼樣的心思,此刻都唯有深深匍匐,恭身受命:“臣等謹奉詔命!”
徐榮甚至都激動的顫抖起來。
長孫啊,這可是長孫啊!
此刻,老將軍內心,燃起了無窮無儘的熱血,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每一個大漢忠臣,都以為社稷為宗廟效忠為己任。
而長孫,是社稷的未來,是宗廟的未來。
效忠長孫,就是效忠社稷,就是效忠宗廟。
“想不到,我徐某人到老了,還能有機會,再為社稷儘忠!”徐榮高興的跟個小孩子一般:“此生死而無憾矣!”
馬原則跟呆子一般,在這刹那,他的腦子幾乎宕機。
長孫親臨了?
這怎麼可能?
他聽說過,太子據食邑縣的一些情況。
在那些縣裡,太子彆說親臨了,連地方上的事情,都不怎麼過問,統統交給了自己的大臣去處置,自己每日與文人交流文章,談論道德,好不快意。
這長孫,怎麼就親自來新豐了?
在他預想中,這位殿下,難道不是應該躲在舒適的長安宮闕之中,享受著美人美酒嗎?
就見前方的騎兵們,緩緩的讓開一條路。
一輛裝飾著龍鳳,懸掛著黑龍旗的宮車,出現在了人們眼前。
一條地毯,被幾個侍從鋪到宮車下麵。
兩個騎士恭身上前,拜道:“恭請長孫殿下,蒞臨新豐!”
隨行的樂師們也奏響了編鐘。
一群清秀的少府讚禮官,輕聲唱諾了起來:“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駿惠我文王,曾孫篤之!”
伴隨著神聖的《維天之命》的詩樂讚頌,一位頭戴著冠琉,身著冕服,眷帶著萬千光芒的年輕人,輕輕走下宮車,他手提著綬帶,宛如君子一般向前。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所有人紛紛將腦袋深深埋在地上,不敢正式,隻敢悄悄的瞥視。
卻見著在這位長孫之後,又一個身影,緊隨其後。
同樣是一個年輕人,身著絳服,頭戴貂蟬冠,腰配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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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越緊隨著劉進,輕輕向前,走到人群之前。
然後,他與劉進輕輕向前欠身,長身作揖,對著眾人行禮。
這是很關鍵的。
在漢室,彆說是他和劉進,就連天子,在麵對百姓大禮時也要回禮。
不然,那就是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為仇寇了。
像那種心安理得的享受臣子與百姓士民大禮,自己大大咧咧的家夥,不是夷狄酋長,就是非君之暴君。
這在漢代價值觀裡,是會被‘天下共擊之’的。
張越甚至聽說了,如今在匈奴的單於庭裡,在衛律和李陵的影響下,連匈奴單於,也學會禮儀尊卑和仁義道德了。
反正,自兒單於以降,匈奴人正在變得越來越文明,也變得越來越像漢人。
蘇武的故事,就是很好的例子。
就聽著劉進輕聲道:“諸位父老鄉親,小子進,恭問諸位父老安!”
說著就又是長身而拜。
父老鄉親……這個詞彙,自從被劉邦用了以後,基本就成為了劉氏專屬了。
“臣等(草民)恭問殿下安,願殿下富貴常享,永永無期!”無數人更是聽到‘父老鄉親’這個詞彙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感動的淚流滿麵,激動的難以自抑,隻恨不能立刻給劉進做牛做馬,擋槍擋箭。
因為,當劉進開口講出‘父老鄉親’這個詞語時,就已經宣告了,他們與劉進之間,締結了一種玄妙的契約。
互相之間,幾乎已經被一種神聖的紐帶聯係到了一起。
劉進是君,他們是臣。
君對臣負有責任和義務,而臣對君同樣負有責任和義務。
一般來說,這個契約,比白紙黑字的血契還可靠、牢固。
先帝時,廢太子劉榮死於長安,猜猜看他死後發生了什麼?
數十名曾經食祿於他或者曾經是他食邑縣的士大夫官員,集體在劉榮墓前自殺,以決絕的態度,宣告了他們曾經的誓言。
君不負我,則臣不負君。
生生世世,生死相隨。
曆史上,巫蠱之禍,也發生了相同的悲壯之事。
大批太子據的賓客和官吏,在太子據死後,自殺於其墓前——都不需要國家去抓,他們自己求死。
唯一一個選擇苟活的是張賀,而張賀選擇苟活的原因也很簡單。
有皇孫需要他撫養。
在這樣的社會風氣下,漢室的太子,因而得到了無數的力量。
而如今,劉進親臨新豐,直麵新豐百姓,立刻就收獲了數不清的忠誠。
尤其是徐榮更是眼淚嘩嘩,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標——效忠並且忠於長孫,輔佐和匡扶長孫!
張越看著這個情況,也是有些羨慕。
隻能說,封建時代的百姓的民心,太好收割了。
統治者隻需要稍微會點演技,學會做些姿態,輕輕鬆鬆就能收割民心。
若再推出幾個優惠政策,偶爾關心一下百姓疾苦,那就是萬家生佛,聖王在世了。
可惜,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會有很多渣渣搞砸。
古人說:肉食者鄙,真是誠不欺我!
這樣想著,張越就欠身向前,道:“晚輩張子重,見過諸位新豐長者、君子及父兄!”
父老鄉親,臣子是不能用的,但父兄還是可以勉強用一用。
“見過張侍中!”無數人紛紛再拜。
但心裡麵卻都有著疑惑:這位侍中官,不是外號‘張蚩尤’嗎?怎麼說話如此和氣?似乎是一個溫和君子?
就聽著長孫向前,抬手道:“諸位父老快快起來吧,地上涼……”
眾人聞言,連忙拜道:“謝殿下恩典……”
這才各自起身,然後悄悄的抬眼,向前打量著這兩位將主宰新豐的大人物的麵容。
長孫殿下,身著袞服,頭戴冠琉,舉止得體,果然是穆穆君子。
而那位‘張蚩尤’,更是神采奕奕,看上去溫文爾雅,如同從詩書之中走出來的謙謙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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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這……”徐榮抬眼一看,瞳孔猛然放大,眼前這兩位……怎麼這麼眼熟?不就是那日的那兩位采風士子?
“果然是劉氏長孫啊……”徐榮在心裡感歎著:“有文景遺德之風!”
徐榮的腦海裡,一下子就浮現了他年輕的時候,曾經聽長輩講述過的,那些先帝年輕的時候,在關中到處遊玩的故事,以及當今天子年輕時的一些放浪之事。
他本以為,這些事情已成絕響。
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有直麵傳說,直麵故事的一日。
而一位能懂得體察民情,考察民間疾苦的長孫與侍中官來了新豐。
他們將給新豐帶來什麼變化?
徐榮一下子就滿懷期待起來。
“聖天子呦!”徐榮正感歎著,就聽著不遠處的一個老農忽然抽泣了起來,哭著道:“老兒何其有幸,竟曾蒙殿下與侍中親臨,以問疾苦!”
王富貴現在感覺自己就仿佛沉浸於蜜糖罐之中。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大漢長孫和大漢侍中,居然曾經親臨他家,向他致意,曾經親自詢問他家疾苦。
“吾家有救了!有救了!”王富貴又哭又笑,像個孩子般。
他記起了父祖們曾經說過的故事,太宗在位時期,先帝與諸位皇子,經常遊玩於關中。
他們出入村亭,遊戲鄉鄰。
他們懲治不法,責罰不孝,扶助貧弱,嚴責豪強。
所過之處,處處留有他們的傳說。
及至即位,先帝於是當即下詔,將百姓的始傅年紀從二十歲推遲到二十三歲,免老年紀從六十歲提前到五十五歲。
真真是廣施恩澤,德被蒼生啊!
而現在,相同的傳說,在自己身上應驗了。
那麼……
未來長孫即位,天下小民,如自己家等,豈非是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對王富貴來說,他不懂什麼大道理,但他知道,一個肯到他家裡,肯與他交談,肯問他疾苦,聽他講述不幸的長孫,一定是一個好長孫,一定是文景般的聖人!
或許,有一天,他的子孫,不用再挨餓。
或許有一天,他的子孫,不用再受凍。
或許有一天,他的子孫,不用再顛沛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