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張越與劉進一行,就在一個軍官的帶領下,步入了這森嚴的北軍大營。
軍營占地極廣,軍帳延綿四五裡,其中遍設校場。
哪怕烈日當空,各個校場之中,也依然有著軍官帶著士卒在操練各種基本的戰術。
張越看了嘖嘖稱奇。
在任何時代,一支軍隊的戰鬥力是直接與其訓練強度掛鉤的。
至於冷兵器時代……
訓練強度的高低,直接決定了戰爭勝負。
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哪怕隻有數千,也足可將數十萬烏合之眾,像攆兔子一樣攆的到處亂竄。
就連劉進,也被眼前的場景深深震撼。
他小聲的問著張越:“張侍中,北軍一直是這樣訓練的嗎?”
張越聞言,搖搖頭道:“臣不知,不過,應該差不多吧……”
“如此訓練,北軍士卒吃得消嗎?”劉進疑惑了起來。
張越也奇怪,他很清楚,高強度的訓練,必須保證士兵的營養能跟上。
一支天天吃著麥飯拌豆子的軍隊,肯定彆想維持什麼強度太高的訓練。
像是後世的明朝軍隊,能夠五日一操,一月一練的就已經是精銳了。
大部分的明軍,甚至在上戰場前,壓根沒有接受過係統的專業訓練。
於是,幾十萬人,被幾萬建州兵像攆兔子一樣攆的到處跑,一百多個倭寇,就可以大搖大擺的走到南京城下。
而眼前的這支大漢北軍,卻是強的可怕,強的嚇人!
張越眼中所見的軍人,幾乎每一個人的身高都在七尺五寸之上,身材健壯,孔武有力。
大部分的軍人,都很年輕。
年紀大約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這正是人類男性肉體的巔峰時刻。
更可怕的是,在那一個個校場之中,士兵們的動作整齊劃一,注意力始終保持了高度集中。
甚至鮮有人將視線投注到張越一行身上。
這說明了,這支軍隊恐怕不止夥食待遇,超乎張越的想象。
他們的軍紀和戰術紀律,也會顛覆他對冷兵器時代軍隊的想象。
於是,張越向前走了兩步,走到那個帶他們進來的軍官身邊,拱手問道:“尊駕,不知北軍士卒日常所食的是什麼?”
“當然是吃肉啊!”對方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張越,笑道:“侍中不會連此事也不知道吧?”
“天漢年間,貳師將軍伐大宛,一次就吃掉了十萬頭牛的事情,天下皆知啊!”
張越和劉進聽了,都是麵麵相覷!
在這個尋常百姓連肚子都填不飽的時代,北軍的士兵,居然有肉吃!?
但他回溯的史書上的記載,卻似乎證明了,這個事情的真實性。
史書上,霍去病曾經嫌棄皇帝派去勞軍的使者帶去的牛肉不夠新鮮,統統丟了……
貳師將軍李廣利伐大宛時,當今天子命令少府,轉輸了牛十萬頭,供給軍需。
李陵被匈奴單於率領八萬多大軍,重重圍困。
結果他帶著不足五千人的步兵,在浚稽山上與匈奴主力周旋數日,射殺、射傷匈奴人至少一兩萬。
甚至,要不是李陵的軍隊,把箭矢都射光了。
恐怕匈奴人未必能吃的下他的軍隊。
那麼問題來了,在浚稽山上被重重圍困的李陵部,吃的什麼?
一般的食物恐怕難以補充連日的高強度作戰和突圍所需的體力。
唯一可靠的答案,恐怕就是李陵部隨軍攜帶了大量牲畜。
劉進聽了,震怖不已,他望著這連綿的北軍大營。
僅僅是這籍田門的駐軍,恐怕少說也有萬人。
他們每天得吃多少食物?要多少肉類才能滿足他們?
他輕聲喃喃自語道:“國家耗資無算,養這麼多軍隊,劃算嗎?”
他的心裡麵,甚至有著聲音在說:“若與匈奴言和,必可裁軍數十萬,節省軍費無數,用於民生!”
張越耳朵比較尖,聽到了劉進的自語,他想了想,湊到劉進身邊,低聲道:“當然劃算了!”
“大漢軍隊,不僅僅是抵禦外侮,驅逐夷狄的利劍,也是護衛桑梓,救民於水火災厄之間的堅盾!”
“元光中,河決於瓠子口,梁楚之間,數郡百姓哀嚎痛哭二十餘年,元封二年,天子從泰山封禪歸,過瓠子口,睹瓠子決口之慘烈,乃令大軍負柴薪竹木,自決口躍下!一萬餘隨駕禁軍軍士自將軍而至仕伍,皆奉詔而行,抱柴薪以堵決口,以三日之功,終將決口合攏,自是大河規複舊道,梁楚百姓轉危為安!”
“天子悲瓠子決口之慘,傷將士犧牲之烈,於是作《瓠子之歌》……”
這是被明確記載於史書上的故事。
作為穿越者,張越翻遍史書,窮儘人類曆史。
也隻找到兩支軍隊,曾經用肉體去堵決口,用生命來拯救人民。
一支是大漢禁軍,另外一支是兩千年後那支人民子弟兵。
至於其他人……
人民遭災了,沒有去趁火打劫,已經是王者之師。
號稱人類希望,地球燈塔的米帝救災,都是坦克開路,架起機槍,防百姓如防仇寇。
“又有元封四年,關東大旱,蝗蟲四起,流民兩百萬聚於函穀關外嗷嗷待哺,其中無戶籍者四十萬人,是北軍讓出了自己的軍營和駐地,將自己的衣物送給百姓,才讓百姓得以有安身之所……”張越看著劉進,道:“殿下現在還以為不劃算嗎?”
當然,在事實上,元封四年那次的流民潮,甚至是瓠子決口,其實都與劉氏自己的政策關係很大。
特彆是瓠子決口,與其說是天災,倒不如說是人禍。
但,這些事情,與漢軍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劉進聽完,再次愣住了。
同樣的,他的老師們從來沒有與他說過這些事情。
他們隻會告訴自己‘武人粗鄙,不可近之……’,他們隻會說‘武人跋扈,害國害民’。
但現在,在張越嘴裡,他卻知道了。
曾經有一批軍人,抱著柴薪從大河決口一躍而下,用肉體和生命將那條憤怒的大龍安撫了下來。
曾經有軍人,將自己的營地、駐地騰出來,讓給無家可歸的百姓。
與這些抱著薪柴,不顧生死,躍下狂暴的大河決口的軍人相比。
與這些默默騰出了自己的營地,將營房讓給百姓居住的軍人相比。
自己的老師們,似乎就顯得很……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