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桀聽完張越的話,看向張越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炙熱了起來。
再生父母啊這是!
不!
父母也未必會讓一個侍中的位置給兒子。
這是親祖宗啊!
就連霍光與張安世和金日磾,都是有些不解的看著張越。
在他們眼裡,張越無疑是個傻蛋。
張安世甚至惋惜的歎了口氣。
漢侍中,不僅僅是有權力,更是一種無上榮譽!
連當年天下名士,諸子百家共尊的濟南伏生之子伏無忌都以自己曾經擔任過侍中而驕傲。
而當朝重臣,手握大權的那些人,都曾經擔任過侍中。
如海西候李廣利、治粟內史桑弘羊、他這個尚書令,俱皆是起於侍中。
“這張子重恐怕是不知侍中官之顯貴……”張安世在心裡想著。
在他看來,若日後這張子重知道了侍中的顯貴,恐怕要為今日的決定而懊悔終生!
但他們哪裡知道,張越的想法和野心呢?
而且,有一個事情,他們顯然沒有猜到!
那就是當今天子,對於張越的重視程度!
劉徹聽完張越的話,隻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是舒舒服服的。
在他眼裡,這個年輕人真是太合他胃口,太知道替他著想了。
與從前的那些妖豔貨色,根本就不是一個路子!
從前,彆的什麼人。
不管是名門之後,還是勳貴子弟。
一聽說自己可能被任命為侍中,就激動的不能自已。
劉徹記得很清楚,三十年前,他出於尊儒尊孔的想法,派使者去魯地征辟孔家世子孔安國入長安為侍中。
使者夏四月從長安出發。
孔安國當年夏五月下旬就抵達了長安……
速度之快,讓他詫異。
連堂堂孔子嫡係,都在侍中官麵前,難以自抑,直接插上翅膀,飛到了長安。
其他人更是……
直至今日,方有小留候知道,為自己這個天子的名聲考慮……主動提出,先去治理地方,做出政績……
這天下臣子要都是小留候這樣的忠臣,他還需要煩心什麼?
這樣想著,他就說道:“愛卿公忠體國,朕之幸也!”
“卿說要治一縣,以三歲觀之,朕準了!”
忠臣的請求,為什麼不準呢?
然後他在心裡稍微想了起來。
首先呢,這個小留候的治地不能離長安太遠。
太遠了就沒意思了,自己老了,還想經常讓小留候入宮談談心,說說話呢。
其次,不能太富了。
太富裕了的話,就算治理的好,朝臣們也不會服氣,會以為是前人打下的基礎。
所以,思來想去,他在長安周邊選了選,然後,一拍大腿道:“那朕便命卿為新豐縣縣令,秩比一千石!”
新豐縣過去很富裕很富裕,但最近這二三十年,新豐卻開始衰敗了。但新豐的底子和基礎都很好!
劉徹相信,隻要小留候用心做事,一兩年就可以扭轉新豐的頹勢!
最重要的是,新豐距離長安很近,半天就可以來回一趟,方便的很!
隻是……
萬一有陰險小人,故意給小留候使壞,故意存心給小留候找麻煩怎麼辦?
他在宮中,不可能時刻關注小留候。
當了四十六年皇帝,對於他的大臣,劉徹可是清楚的很。
這些渣渣的膽子,可是大得很!
所以,想了想,忽然一個主意從心裡麵浮現。
他笑著撫掌道:“至於這侍中之職,卿依舊任著……”
“以侍中領新豐令,如此卿在地方做事,便可百無禁忌!”
嗯,用侍中官領新豐令,這樣的安排就妥了!
這下子,看看那個渣渣,還敢在小留候的事情上使壞!
更妙的是,由於小留候是以侍中領新豐令,所以呢,他可以隨時入宮入覲,甚至可以直入大內,百無禁忌,向自己奏報地方事務。
張安世聞言,嘴巴都張的大大的。
霍光與金日磾麵麵相覷。
至於上官桀,則已是渾身冰冷如墮冰窟,心如死灰。
“陛下……侍中領新豐令,從無先例啊……”張安世小聲的提醒著:“這樣是不是合製度?”
天子聞言,卻是瞪了張安世,讓他立刻就趴下來,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朕生平做事,什麼時候要講傳統了?”天子提著綬帶,不容置喙的道:“朕意已決,卿等勿複再言!”
張越趴在地上,也被嚇壞了。
他回溯的史料裡,隻聽說過侍中領光祿大夫、侍中領中大夫、侍中領尚書事。
就沒見過誰是侍中領縣令官。
“京兆尹那邊會不會有問題?”霍光大著膽子問道。
新豐是京兆尹治下的一個千石大縣。
講道理的話,這張子重去擔任新豐令,應該是京兆尹的屬下。
但……
現在,人家是侍中領新豐令!
地位還在京兆尹之上!
京兆尹隻是比兩千石而已,但侍中官,卻是可以騎在兩千石脖子上耀武揚威的。
換句話說,這張子重去做了新豐令,那京兆尹恐怕連新豐都不敢去了。
不然,去了新豐,到底是京兆尹給侍中領新豐令問安?還是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給上司見禮呢?
就連張越,也是惶恐不安的趴在地上。
既不敢領命,也不敢不領命。
道理很簡單,領命了,那恐怕還沒上任,就會讓頂頭上司感到很難堪。
雖然張越未必會怕一個京兆尹。
但同僚關係處理不好,也會有麻煩。
甚至說不定,成為第二個晁錯。
但不領命更糟糕。
那會被當今天子,以為自己不給他麵子。
而史書上記載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所有不給他麵子的人,最終都不得不用自己的腦袋來謝罪。
“他敢!”劉徹看著霍光道:“於己衍(現任京兆尹)還沒有這個膽子!”
霍光於是也閉嘴了。
因為情況已經很明了,這位陛下,對這個張子重的看重和重視,遠遠超乎他的預想和預計。
甚至……
超出了這個殿中所有人的預想與預計。
霍光甚至懷疑,這個張子重怕不是天子流落在民間的私生子吧?
不然,何以如此寵溺和重視?
劉徹回過頭看到張越還趴在地上,立刻就有些不爽了,對左右宦官道:“來啊,扶起張侍中!”
這就是要不管不顧,趕鴨子上架了。
他的性格素來如此。
張越見了這個情況,沒有辦法,隻能頓首拜道:“陛下信重,微臣感激涕零,唯儘心竭力,為君分憂而已!”
而兩個宦官卻已經立刻領命上前,不由分說的將那侍中貂蟬冠與朝服穿到了他身上。
然後,將他推到了天子身前。
“善!”天子仔細打量了一番張越,笑道:“朕的張侍中,頗有幾分文成候遺風啊!”
石渠閣之中藏有留候張良畫像。
與眼前這個年輕人,相似度非常高。
同樣都是俊朗清秀,同樣皆是膚白如玉,賣相十佳!
張越聽了,連忙拜道:“微臣安敢與先祖相論!”
他很清楚,自己這個留候之後的身份,恐怕十之八九是坐實了
就算不是,也得是。
原因很簡單——在這個時代,皇帝說的話,就是真理,就是法則!
彆說什麼曆史了,連物理規律,天地星辰都要服從皇帝的意誌,都得尊重皇帝的想法。
錯非如此,儒家如何獨霸?張湯又是怎麼玩的春秋決獄?
皇帝的意誌,就是一切!
天子卻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踱了踱腳步,道:“自太始以來,侍中素來以三人定員,今張侍中就任……就得有一人去位……”
聽到這話,上官桀的腿肚子都有些抽筋了。他甚至都不敢聽下去了。
因為,如今的三位侍中,除了他以外,另外兩人是兩兄弟。
侍中馬何羅與侍中馬通。
這兩人雖然是寒門出生,但奈何有一個好基友叫韓說。
而天下人人皆知,當今天子當年與韓說的長兄韓嫣,那是鐵哥們,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把兄弟。
據說當年連女人都能一起分享!
就聽天子自顧自的說道:“這樣吧,遷侍中馬何羅為尚書仆射,以侍中上官桀負斬蛇劍!”
上官桀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祖宗保佑!
自己終於還是保住了這個侍中的位子。
天子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上官桀在心裡搖了搖頭。
他想著讓馬家兄弟分離,不是一天兩天了。
畢竟,同產兄弟共為侍中,哪怕是他相信對方,卻也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