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陷阱與死心(1 / 1)

甲亭十裡之外,長水鄉渡口,江寄跪在一個魁梧的男子麵前,將頭伏在地上,頓首道:“叔父大人,公孫氏及袁氏,皆以入大人甕中矣……”

“確定了嗎?”魁梧的男子負手站在河邊渡口,望著這滾滾遠去的河水,麵色沉靜。

他雖然看上去已經有至少四十餘歲了。

但相貌俊朗,髯須飄飄,若不知情的人,必定以為他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君子。

可惜……

全天下皆知,趙國江充,乃雙手沾滿鮮血的屠夫。

為了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他殺了不知道多少人,陷害了不知道多少人。

“嗯!”江寄滿臉興奮的點頭:“剛剛得到報告,公孫柔已經帶著黃冉等人,進了甲亭,一切都如大人的預料……”

“那就去把事情鬨大……”江充低聲道:“越大越好……”

“讓長水鄉的遊徼帶人去抓人吧……”

“再派人,將此事告知金日磾、張安世、商丘成……”

“諾!”江寄恭身再拜,臉色潮紅。

對他來說,討好自己的叔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望著江寄遠去的背影,江充露出了一絲冷笑。

“公孫賀!”江充咬著牙齒:“你的孫子進了監牢,你還能繼續當縮頭烏龜嗎?”

針對丞相公孫賀的絞殺,已經進行了數年了。

第一刀,砍在了公孫賀的連襟紆將軍公孫敖的腦袋上。

可惜,公孫賀就像個傻子一樣,看著公孫敖去死。

這讓江充和他的朋友們失望不已。

一直等了四年,才終於又等到了一個機會。

隻是巧妙的利用了一下公孫柔的性格,就讓這個傻蛋真的跳了進來,來這長水鄉,與一個寒門士子爭鋒。

可惜,這個傻蛋不知道,這個寒門士子,可是……

皇帝看重的啊!

當他跳進來的那一刻,當他出現在甲亭之中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經無藥可救了。

暴怒的皇帝,一定饒不了他!

江充就不信了!

公孫賀,還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孫子深陷牢獄之中不成?

他一定會出手!

而當他出手的刹那,天羅地網,也將從天而降。

想要這位丞相去死的,可不隻是他。

事實上,江充很清楚。

他隻能算是一個小卒子,一個衝鋒陷陣的小人物。

被人操縱著,身不由己的前行。

但無所謂……

江充心甘情願,給那些大人物當棋子,為他們衝鋒陷陣,充當馬前卒。

因為……

公孫賀不死,等太子登基,死的就是他了!

在當朝太子劉據的仇恨名單列表上,他江充一定是排在極為靠前的位置的。

甚至於,這位太子恐怕寧願寬恕那些曾經造謠誹謗和詆毀中傷他的宦官,也不會放過他江充!

誰叫他曾為了爬上去,得罪這位太子太多。做了太多讓他惡心難受的事情!

而想要對付太子,丞相公孫賀就不得不除。

不然,誰動的了太子?

誰又敢動這位太子?

……………………………………

甲亭之中,黃冉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猙獰。

公孫柔麵對著數百士子的包圍,也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江寄為何還不來?”公孫柔捏著拳頭,心裡麵有些發慌。

若江寄再不來,自己恐怕隻能灰溜溜的帶人離開。

而隻要自己灰溜溜的在眾目睽睽之下,隻能抱頭而走。

那麼……

一切都將反轉!

他將成為一個企圖陷害國家秀才,乾預朝堂政事的小人。

“父親一定會抽死我的……”公孫柔閉著眼睛,身子戰栗。

他很清楚,一旦被他爹知道,自己非但沒有遵照他的意思來這甲亭服軟、認錯。

還惹出了這樣的事情,恐怕一定會被他爹綁起來,掛在家裡的涼亭下,抽上三天三夜!

“黃公說我,盜黃恢公的《春秋二十八義》又說我偷黃府的算盤、珠算口訣……”張越步步緊逼著:“再三催問,黃公卻拿不出證據……”

他轉身,看著滿場的士子,微笑著道:“這都是諸君所共睹的事情,還請君等為在下作證!”

陳越兄弟立刻就高聲道:“我等願給張君作證!確實如此!”

其他人也都紛紛附和。

數百士子的聲音,熙熙攘攘,彙聚在一起,卻如雷霆一般。

公孫柔的忍耐,幾乎達到了極限。

“江寄!!!”他開始懷疑,自己被人陰了。

他回憶起過去數日發生的種種。

先是自己被父親訓了一頓後,被趕出門,趕來南陵要給這個寒門士子請罪、認錯。

結果,剛出長安城門,就遇上了江寄。

江寄給他出了利用和脅迫南陵縣官吏,拖延派員來甲亭的計策。

打的就是,讓這個張子重在麵聖之際出醜,然後惡了天子,被驅逐、冷落的主意。

然後,江寄又在昨日,自己焦躁不安的時候,順勢將黃冉推了出來。

又出了一個看似天衣無縫的計劃。

但,現在回過頭來,仔細審視一番。

公孫柔卻是冷汗直冒。

這江寄素來與他不是一路人,兩人之前也沒有什麼交情,甚至可以說有些敵對之勢。

畢竟,江寄的叔父江充,是太子據最痛恨的人!

但,他卻忽然冒出來,熱忱無比的給自己出謀劃策,製定了一個個看似完美的方案。

本來,他也有所懷疑。

但後來,得知了這江寄也與張子重有仇,才放下了防備。

然而,現在,他卻放了自己鴿子。

“江寄汝安敢欺我?”公孫柔陰沉著臉,就要下令離開。

大不了,想個辦法,把事情和責任都推銷到黃冉、王大以及那個秦二官身上。

自己充其量,也就丟點麵子。

最多,被老爹抽一頓,再被祖父勒令離開長安,去葛繹縣裡避居幾年。

等過了這個風聲,自己還能再回長安。

有太子、皇後遮掩、庇護,這點事情,還傷不到他。

等他回京,必定會想辦法,向江寄要個說法的。

就在這時,忽然,陣陣馬蹄聲,從村亭外響起。

十幾名身著皂衣,腰係長劍的官吏,策馬而來。

當頭一人,高舉著一枚銅綬,大聲說道:“本官長水鄉遊徼馮珂,因接到舉報,有人在甲亭聚眾飲酒,特此來查!”

“士民皆當服從本官的諭令,仔細供述是否曾私自聚眾飲酒、是否曾偷匿酒類……”

張越抬起頭,看向那個官吏,與他的眼神正好對上。

抓私自聚眾飲酒,在漢室地方就類似後世的地方派出所,經常突擊抓嫖抓賭是一個性質。

屬於地方上的一種創收手段。

地方鄉亭的遊徼、亭長,沒得錢花了,就去抓一抓,敲點罰金。

隻是……

自儒家興起以來,士子們聚集,官府素來不管。

文人嘛,湊在一起不喝酒、風流,難道還指望他們憂國憂民不成?

而自己於甲亭講義,整個南陵縣都知道了。

這遊徼馮珂,卻忽然打著‘檢查私自聚眾飲酒’的名義來這裡。

他想乾什麼?

張越忽然笑了起來,盯著公孫柔。

正麵剛不過,就玩陰的,上公權力?

這紈絝子的智商,超出自己的想象啊!

竹棚之內,劉進忽地站起身來,凝視著這些風風火火趕來的官吏。

他將拳頭緊緊的握著,看著公孫柔的眼神,充滿了失望、絕望。

“孤的親戚,就是這樣的親戚?”劉進忽然想要放聲大笑。

老師們說的骨肉之盟,就是這樣的骨肉之盟嗎?

先是栽贓陷害,指鹿為馬,狹權勢以壓人。

現在又開始動用公權力,用官府來彈壓。

這樣的親戚,算什麼骨肉之盟?

“吾不用也!”劉進的心一片死灰,他低聲呢喃,說出了這句他的曾祖父孝景皇帝的名言。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