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劉進的歉意(1 / 1)

劉進帶著隨從,走到記憶中的張宅附近。

隻是一眼,他便看到了原本破舊的垣牆上,現在多了文字。

有二三十名身著儒服的士子,聚集在牆壁之下,拿著竹簡與筆墨,似乎在抄錄著其上的內容。

劉進走上前去,便看到,一排排文字,從左至右,依次排開。

“一上一,一上五去四,一去九進一……”劉進忍不住低聲念起來。

直至念完,他愕然發現,這牆壁上的文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極為好記。

“這就是所謂的‘珠算口訣’?”劉進心中越發好奇起來。

於是,繼續向前,走到張家門口,然後輕輕扣響房門,朗聲說道:“太學生王進,求見張兄!”

片刻後,房門被打開,一個穿著綢緞的年輕男子出現在了劉進眼前。

“王兄是吧……”這人略帶輕佻的說道:“請進吧,老師有請……”

剛剛走進大門,一個緊隨劉進的隨從就忽然上前,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輕聲報告:“殿下,請小心,此人乃茂陵大賈袁廣漢之獨子袁常,最是紈絝,在長安城中素以跋扈聞名!”

劉進聞言,也是臉色微變。

袁常的大名,便是他也有所耳聞。

據說此子,十六歲開始就已經是長安一霸。

到處打臉、砸錢,公卿子弟皆聞之色變。

劉進曾經聽說過,袁廣漢與主爵都尉桑弘羊、貳師將軍海西候李廣利,往來甚密。

尤其是海西候李廣利,據稱,自天漢以來,每歲李廣利回京,都會去袁廣漢的園林度假。

“他怎麼出現在這裡?看上去似乎還與張子重有著關係?”劉進在心裡尋思著。

袁家的水,可是很深的!

劉進曾聽宮裡麵的人議論過,說是當年江充之所以丟水衡都尉的官職,與袁家有著些關係。

“張兄若與袁氏關係密切,恐怕會害了他啊……”劉進在心裡想道。

劉進很清楚,自己的祖父的性格。

彆看袁家現在風光、囂張、跋扈。

然而,假如當年江充丟官的事情,真是袁家的手筆。

那袁家就已經離死不遠了!

他的祖父,是輕易不會饒恕那些膽敢乾涉、乾預和試圖擾亂他的視線的人的。

在劉進的印象裡,除了已故的大將軍長平烈候,他的舅祖父大人外,這些年來,所有曾經企圖那樣做的人,一旦被發現,隻有一個下場——死!

想當年,義縱擔任內史的時候,一度深得聖心,寵幸至極。

然而,在擔任內史不到兩年,這個曾經威震天下的酷吏就被處死了!

表麵上,義縱是因為妄議詔命,對抗國策,與當時國家的告緡政策唱對台戲。

但實則……

很多人都知道,義縱之所以死,不是因為他與楊可有仇,故意抓楊可派去執行告緡的官吏。

而是因為,在前一年,當今天子他的祖父,從甘泉宮前往鼎湖壽宮,探望壽宮神君。

在路上見到馳道破舊,道路泥濘。

這位天子當時就怒了,罵道:縱以為我不複行此道乎?

於是,這位曾經天下知名的能臣、酷吏,輕輕鬆鬆的就被楊可扳倒。

義縱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死的!

連義縱這樣的大臣,尚且都可以因為隻是一件很可能細微的小事而獲罪於天,死的不明不白。

袁家再牛,再有錢,又能蹦躂到什麼時候?

反正,劉進是一點也不看好,袁氏的未來。

正想著這個事情,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王兄遠來辛苦了……”張越赤著腳從房門裡走出來,拜道:“還請入內一敘……”

劉進見了,非常感動,覺得這個張子重是真的將自己看成朋友,才會連鞋子也忘記穿了,急急忙忙的出門相迎。

心中一暖,他就拜道:“張兄言重了……”

卻哪裡知道,其實,這兩天張越根本就沒有穿鞋的時候。

他一直在房中,忙著做一件事情——翻譯。

將來自後世的《戰爭論》中的精華翻譯成文言文。

這無疑是一件繁重的工作。

甚至可能當初第一個將《戰爭論》翻譯成漢語的人還要艱辛。

沒辦法,這件事情不得不做,《戰爭論》想要得到更多重視和更多關注,就必須進行這樣的翻譯。

而且翻譯質量還不能差。

得文采斐然,引經據典。

好在,袁常的幾個隨從,都是飽學之士。

有他們的幫助,張越的工作壓力大大減輕了。

帶著‘王進’,進了客廳,主賓落座後,張越就讓人端來些點心,然後道:“王兄一彆多日,素來可好?”

劉進聞言,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不太好……”

這幾日來,他備受煎熬。

老師們是一方麵。

另一方麵,則是他內心有愧。

當日,他在建章宮壁門下發誓,結果被人以為那是他心有所感而做的誓願。

所有的人都在恭維他、誇獎他。

甚至連他的父親、母親以及祖父、祖母,都是如此。

至於宮中大臣、近侍,更是一個個都說:國有賢孫,社稷之福。

外朝的大臣們,紛紛上奏,說:賴祖宗保佑,陛下洪福,皇孫敏而好學,臣等為天下賀之。

連他的祖父,也高興的很,甚至去了高廟和仁廟,向祖宗和先帝報告說:賴天地之靈,陛下之福,今有子孫劉進,敏而好學,少有大誌,其誓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朕誠惶誠恐,告於陛下,伏唯陛下之靈,在天長視!

然而,卻隻有他自己清楚。

自己是完完全全的抄襲和盜版了眼前這人的話。

這讓劉進心裡很愧疚很慚愧。

但他卻沒有辦法去解釋給彆人聽。

特彆是在他祖父去報告了先帝和高廟後,他便已不能如此。

假如他這麼說了。

丟臉的就不是他一個人了。

而是整個國家,整個劉氏!

所以,見了張越,他甚至有些尷尬。

思慮再三,劉進還是起身,謝罪道:“在下有愧張兄,還望張兄恕罪!”

張越一聽,奇了,問道:“王兄如何有愧於我?”

劉進拜道:“數日前,在下曾將張兄所說之話,當做誓言,說與家中長輩,為之誤會以為是在下之誓……在下雖然確有此願,然而,此張兄之所首創,故有愧於兄……”

張越聽了,先是一楞,然後灑脫的笑道:“王兄不必介懷,區區小事而已……”

他自己都是抄襲的,也沒有什麼資格和立場去怪彆人。

更何況,這王進坦然承認,主動認錯。

這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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