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安沒有安慰她，像她這樣的強者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

他也不能理解她的痛苦，她在夢境裡近乎永生，所以有大把時間來思考這些哲學問題，而正如她說的那樣，他隻是一個普通人，芸芸眾生中的尋常一員，忙著修房子、保養車子、掙票子、爭取娶妻子、將來養孩子……就算有人告訴他，他的命運早已注定，他也隻能哦一聲，然後該乾什麼就乾什麼。

他接受了自己是一個普通人的事實，而她不是普通人，她要天下無敵，要成最強的主宰，在這樣的心境下驟然聽到自由意誌可能並不存在的消息，無論自己變得多強，命運還是會被冥冥之中的某些東西玩弄於股掌，令她心理產生了強烈的落差和巨大的挫敗感。

“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也很憤怒，我很想回答你，但是很遺憾，你既然對我的記憶了如指掌，應該明白我有幾斤幾兩，無論我告訴你有或者沒有自由意誌，都是在毫無根據的瞎蒙，隻會令你更加憤怒，也無助緩解你的痛苦。”

他斟酌之後，決定說實話，因為她的科學素養遠在他之上，他瞎扯什麼都會被她識穿，激怒一個正在氣頭上的人，隻會令他的下場更慘。

話一出口，他就做好了她更生氣的思想準備，沒想到她卻笑了笑，今天第一次笑，溫和地問道：“你想不想成為人類之中最強的人？”

他愣住了。

誰在中二時期沒有夢想過自己成為最強的人呢？成為體育巨星、成為環球影帝、成為世界首富，成為地球之主……隻不過隨著長大，夢想都被現實打擊得體無完膚而已。

“我說的最強，是真正意義上的最強，不像老茶那樣隻是教你幾招花拳繡腿的功夫，在現代社會功夫能乾什麼？能敵一人、敵十人，還能敵百人？”她笑道，笑容卻令他感覺有些脊背發冷。

“想必你很清楚，在夢境世界裡，我可以控製一切。”她像是滿懷期待地說道：“我可以讓你遍體鱗傷瀕臨死亡——無限接近於死亡，心跳和呼吸都停止，隻差腦死亡而已，然後下一秒又複原如初，如此循環……生而複死，死而複生，經曆無數次循環，你應該知道這樣會產生什麼後果吧？”

臥槽！

張子安毛骨悚然啊，差點尿褲子！

星海經曆了這樣的無限次循環，成為量子貓。

飛瑪斯經曆了類似但是弱一些的有限循環，獲得了危機預兆的能力。

看似令人羨慕，但如果讓它們有選擇，它們恐怕寧願放棄如此強大的能力，換來普通而平安的一生。

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他肯定比貓狗要強得多，如果也經曆類似的循環，即使到不了星海的程度，至少比飛瑪斯更厲害，要說人類最強還真不是胡說八道。

這並非虛言恫嚇，她絕對有能力說到做到。

但這個過程，相當於地獄的無窮次冪。

彆說是無窮次，就算是瀕死一百次，到最後一定隻求速死了。

她一步步向他走來，滿麵春風，而他嚇得步步後退，直到退到懸崖邊無路可退為止。

“不如第一次就從墜崖開始吧，你看怎麼樣？”她巧笑倩焉，看了一眼幾百米高的懸崖，抬手輕捋鬢發，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跟他商量晚飯吃什麼。

事到如今，張子安什麼國家和集體的榮譽感、個人的使命感全都不管了，如果他知道任何機密，肯定會馬上招供來換取一死，但可惜他連這點兒籌碼都沒有。

“你這是圖啥啊？我不值得你費時間這樣折騰啊……”他欲哭無淚。

她認真地看著他，“等你成為量子狗……啊呸，是量子人之後，咱們可以互相參詳一下，試試你到底能不能自由選擇你看到的諸多未來，這比我自己悶頭研究更有效，你也很期待成為人上人吧？有了這樣的能力，想要多少個妹子都能手到擒來……”

“我一點兒都不期待！求你放過我吧，隻要你放過我，讓我做什麼都行！”張子安已經放棄了尊嚴。

她曾經說過，下次再遇到她時，她一定會讓他求她，如今她實現了諾言。

這女人……不，是這蝴蝶太可怕了，他現在也開始詛咒命運，為什麼讓他攤上這麼一隻美麗至極又恐怖至極的精靈。

她似乎就在等他這句話，“哦，真的？”

“真的，你讓我死我都答應。”他頹然說道。

可惜她不會讓他死的，他死了她也會消失。

“太好了！”她笑逐顏開，像個小女生一樣歡喜地鼓掌。

“你也彆演戲了，直接說吧，讓我乾啥？”他無力地歎息。

她斂去笑容，恢複冷豔之姿，“今天白天你遇到的那個女生，還記得吧？”

張子安又是一怔，他還想問那個女生跟莊曉蝶有沒有關係，結果她先提到這事了。

“當然記得，怎麼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可能是預感，我覺得她可以告訴我這個問題的答案，所以你下次再遇到她的時候，要給我問清楚這個問題，否則……”

否則什麼，已經不必說下去了。

張子安徹底糊塗了，那個初中女生還有這種本事？難道她是愛因斯坦轉世不成？

他腦子裡一片混沌，正在試圖理清這錯綜複雜的關係，卻聽她又說道：“彆發呆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天是有兩個問題要問，剛才這隻是第一個問題。”

陣陣虛脫感襲上他的身體，他幾乎站不穩了，第一個問題就要了他半條老命，那第二個問題豈不是……

“第二個問題我不急於得到答案，你可以回去慢慢想。”

她靠近他的胸口，吐氣如蘭，悄聲說道：“機器人，會夢到電子羊嗎？”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她的纖纖玉掌疾速伸至他胸前猛然一推。

墜落。

她暢快的笑聲從山頂傳來，離他越來越遠。

他驚恐地大叫，胡亂揮舞著胳膊，山頂高速後退，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然後在墜地前的一瞬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