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奶奶把快掉下來的老花鏡往鼻梁上推了推，看著理查德說道：“喲！這小鳥，真會說話！”

“嘎嘎！我是大鳥，他才是小鳥！”理查德用一側的翅膀指著張子安。

張子安暫時顧不上去收拾理查德，趕緊招呼王乾搬把椅子過來請穀奶奶坐下，否則萬一她沒站穩摔在這裡怎麼辦？

穀奶奶還是老樣子的打扮，厚襯衣外麵套著一件灰色的羊毛馬夾，胳膊上戴著紅袖章，腿上穿著黑色的褲子，腋下夾著文件夾，整個人風風火火的。

“穀奶奶，什麼風把您吹來了？這不年不節的，我記得上個月的衛生費和管理費已經交了啊……”張子安一見穀奶奶，本能地尋思她今天是來催繳各種費的還是來收罰款的。

“都不是，今天奶奶我是來給你道喜的。”穀奶奶喜滋滋地打開文件夾，抽出一份文件說道：“前一陣子奶奶我不是把你報上去作為咱們市的五一勞動模範候選麼？也是你這孩子爭氣，最近總在電視上露臉接受采訪，還帶著你的狗贏得了那個什麼柏林電影獎，為國增光了，所以呢，這次你順利地評上了！喏，文件都下來了！”

張子安先是一愣，過了幾秒才想起來，穀奶奶以前確實提過這事，但沒想到還真能評選上，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穀奶奶，您沒弄錯吧？上次您不是差點把我當三八紅旗手報上去嗎？”他不無懷疑地確認道，擔心穀奶奶老糊塗了，萬一他真的作為三八紅旗手上台領獎的話，那丟人就丟大了……

“咳！你這孩子，瞎說什麼呢？奶奶我可不是老糊塗！”穀奶奶埋怨般地嗔怪道，“不信你自己看看，這文件都下來了。”

張子安接過文件看了看，找了半天，果然在上麵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因為名單上的人很多，怕不是有兩三百號，幸好是按姓氏筆畫排列的，否則還真難找。

“這麼多勞模？”

雖然確定自己當選很高興，但又有些失望的是，這兩三百號人都是勞模的話，那勞模也不怎麼值錢啊……

穀奶奶解釋道：“小安子，你不懂，市勞模是三年評一次，不是每年都評的，你看到的這些名字是三年以來為濱海市經濟社會發展與改革創新做出過突出貢獻的工人、農民、科教人員、管理人員、機關工作人員和其他社會各階層人員。”

哦，是三年一評啊，那還差不多……

張子安總算明白了，原來自己是被歸類於“其他社會各階層人員”裡的，不過倒也是，他肯定不屬於之前那些人員類型。

“評選名單出來之後，我本來想跟你說的，但是這份名單要經過一周的公示，沒人提出異議才會正式當選，奶奶我怕你白高興一場，所以等今天公示結束就立馬來通知你的。”穀奶奶又補充道。

“那……這個……市勞模有什麼……待遇？”張子安想問又不好意思地問道。

穀奶奶一拍大腿，“你是問有沒有錢吧？我就是來給你送錢的！”

張子安聞言精神一振，簡直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閉門家中坐，錢從天上來，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師尊，今天您得請客吃大餐啊！”王乾和李坤也湊熱鬨地叫道，心說今天必須狠狠地大吃一頓，而且不能是洋快餐。

“放心！肯定請客！”張子安拍胸脯保證道，“地方你們選！”

穀奶奶從褲兜裡掏出錢包，抽出四張鈔票遞給張子安，一張50的，三張10塊的，“喏，市勞模的補貼，每個月80塊錢，這是這個月的。”

張子安：“……”

他盯著這幾張鈔票，像是不認識一樣。

穀奶奶晃了晃這幾張鈔票，示意他接過去，“錢是不多，但奶奶我可沒有私自克扣啊——國家的標準就是這麼定的，全國勞模每月補助150，省級勞模每月補助100，市級是80，這部分收入是免稅的。”

那倒是，80塊錢也達不到稅收標準啊！

王乾和李坤吐吐舌頭，心說今天的大餐估計隻能是老乾媽配榨菜了……

張子安不缺這80塊錢，但是心裡總感覺太彆扭，這都8012年了，勞模的補助也該與時俱進了吧？

一個月80塊錢在這個時代能乾什麼？夠買4斤生牛肉不？

能當上勞模的，哪怕隻是市勞模，估計誰都不缺這每月80塊，還不如乾脆彆發錢，把這當成一項純榮譽更好呢……

可能在西部偏遠地區，80塊還有點兒用，但對於東部沿海城市來說，小偷都不一定能看得上。

張子安想了想，乾脆做個順水人情，把錢又推回去，說道：“穀奶奶，我決定把這錢捐給咱們街道居委會，天熱的時候給居委會工作人員買幾根雪糕，天冷的時候買包茶葉泡著喝，算是我的一點兒心意吧。”

穀奶奶隔著老花鏡盯著他看了一眼，“好，那奶奶就替街道居委會的全體工作人員謝謝你了。”

說著，她把80塊錢又裝回了錢包。

不僅是張子安，連旁觀的店員們都有些失望，倒不是對穀奶奶失望，而是覺得有些東西確實是需要改變了。

張子安以為穀奶奶已經說完事了，但她似乎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又不慌不忙地從文件夾裡抽出另一份文件。

“其實當選市勞模這隻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其實是一件更大的好事。”她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

張子安和店員們對所謂的“好事”已經不做什麼期待了。

他勉強笑了笑，禮貌性地問道：“什麼好事？”

“由於你在近期一係列的突出表現，經過街道居委會、區政府和市公安局的聯合推薦，市裡決定增補你為市政協委員。”穀奶奶收斂笑容，鄭重地說道。

聽完之後，張子安和店員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穀奶奶把文件遞給他，而他機械地接過來。

“小安子，你有出息了，能當選市政協委員，就意味著你有了參政議政的權力與責任。”穀奶奶站起來，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一定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為老百姓謀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