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做,不太合適吧?”胥文良皺著眉頭說,“小寧,你應當也知道的,這種生產線所以會被淘汰,是因為它的技術已經落後了。你看到的這套設備,是咱們國家七十年代製造的,雖然經過了幾輪技術改造,但還是屬於落後技術,在咱們國家已經是禁止使用了。你們把這樣的設備賣給印度人,有點不太合適。”
“胥老,您這樣說可不對。”馮嘯辰接過了話頭,“咱們覺得落後的設備,也許印度企業還是願意接受的。您想想看,咱們在八九十年代的時候,不也揀過西方的淘汰設備嗎?那時候咱們資金短缺,想上馬最新技術辦不到,買人家的二手設備過來先湊和著用,能夠解一時的燃眉之急,對於我們的發展也是有利的。”
胥文良點了點頭,說:“嗯,你說的也有理。當初我們秦重也幫著搞過二手設備的翻新,有些國外的二手設備,比咱們的新設備技術還要先進,我們在翻新設備的時候,也學了不少東西呢。”
說到這裡的時候,老爺子的眼睛又亮起來了,似乎是想起了那些激動人心的歲月。
寧默不失時機地插話道:“胥老,您看,如果現在我們打算翻新這套設備,您能給我們當個總顧問嗎?”
“我?”胥文良一愣,下意識地搖著頭說,“我怎麼行,我都快80歲的人了,乾不動了……”
“不需要您乾什麼!”寧默說,“我和小趙打算去找一家機械廠來做這項翻新工作,再聘幾個工程師過來做現場技術管理。不過,這事得有一位懂行的專家來指導,我看全中國都沒有比您更合適的人了。”
“這……”胥文良猶豫起來了,他轉頭去看馮嘯辰,問道:“小馮,你這是個啥意思?小寧說的這個事情,你不會是事先也知道吧?”
馮嘯辰笑道:“我當然知道,要不我帶他們倆到您這乾什麼來了?”
“你也覺得我還能行?”胥文良問。
馮嘯辰說:“這個我還真拿不準,您的身體能不能吃得消,隻有您自己知道。”
“我的身體倒是沒啥問題。”胥文良說,“就是我這麼多年都沒摸過繪圖板了,讓我去指導翻新設備,我怕耽誤小寧他們的事情。”
“這個絕對不會!”寧默趕緊表態。胥文良的能耐,他是絕對相信的,秦重的前任總工程師,這是什麼概念?老爺子憑著幾張照片就能夠把一套設備的參數說得清清楚楚,這說明他的腦子一點都沒糊塗。再說,馮嘯辰專門把他們倆帶到胥文良這裡來,有什麼目的,他還能不懂?就衝著是馮嘯辰介紹的人,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聘請過來。
至於說老爺子的身體,寧默剛才已經評估過了。老爺子年齡不小,照他自己說已經是快80的人了,但說話中氣十足,和他們聊了這麼長時間也絲毫不顯倦色,這就說明他的精力足夠充沛,年齡啥的真不是太大的問題。
還有一點,馮嘯辰沒有把胥文良請到裝備公司去聊這件事,而是帶著他們倆上門來聊,讓他們看到老胥家裡的窘況,是不是也有什麼深意呢?以寧默對馮嘯辰的了解,知道這事肯定沒那麼簡單的。
“胥老,我們隻是需要一個人幫我們出謀劃策,具體的事情可以讓年輕人去做。另外,我們可能還要到印度去實地考察一下對方的工廠,胥老如果身體允許的話,我們也想請您跟我們一塊走一趟,您就權當是出國旅遊了。”寧默說。
胥文良隱隱有些心動的樣子,他想了一會,轉頭對屋裡喊道:“老伴,你出來一下,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胥文良的老伴從屋裡出來了,剛才那會,她躲在裡麵看狗血電視劇,也沒有注意聽外麵的人在聊什麼。胥文良對她說道:“老伴,小馮他們想讓我去給他們指導翻新一套連鑄連軋設備,說不定還要去一趟印度,我走了,留你一個人在家裡,行嗎?”
“去印度?”胥師母吃了一驚,“老胥,你知道你多大歲數了不?還去印度?”
“我沒事!”胥文良霸氣地說,“上半年咱們一塊回秦州,30多個小時的火車,不也坐過來了?去印度是坐飛機,幾個小時就到了,怕個啥?”
“可是……”胥師母有些遲疑,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馮嘯辰笑嗬嗬地說:“胥師母,您如果不放心,可以跟胥老一塊去。小寧他們翻新設備是在明州,我讓他們給你們二老找個五星級酒店住著,再專門給安排兩個人照顧你們的生活,絕對不會讓你們二老受一點委屈。至於說去印度,飛機坐頭等艙,全程五星級酒店,專車接送,專人服侍,就像剛才小寧說的,權當是一趟豪華旅遊。”
“沒錯,您但凡覺得有一點不舒服的地方,儘管罵我,我絕無二話。”寧默把胸脯拍得山響。馮嘯辰替他答應下來的這些條件,他是毫無異議的。住個五星級酒店能花多少錢?兩張頭等艙的機票能值多少錢?胥文良這個級彆的老工程師,比熊貓還珍貴,享受這樣的待遇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如果是這樣……”胥師母看了看胥文良,發現對方的眼神裡居然有一點央求之色。她知道老伴已經心動了,如果不讓他去做這件事情,他肯定會很長時間都悶悶不樂的。
胥文良一向是個工作狂,這輩子都是和鑄機、軋機為伴的。退休之後,他被秦重返聘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那段時間裡的工作與退休之前並無二致。後來,他的歲數越來越大,也的確適應不了高強度的工作,這才結束了返聘。此時,在京城的兒子剛生了孩子,他們老兩口便搬到京城來幫著照顧孫子,算是徹底離開了工作。
孫子小的時候,老兩口每天圍著孫子轉,做完吃的,又要帶他出去玩,回來要哄著睡,忙得不亦樂乎。那段時間,胥文良的生活還是挺充實的,精神麵貌也不錯,成天有說有笑的。但隨著孫子上了幼兒園,後來又上了小學,老兩口的事情就少了。胥文良閒了下來,眼見著精神頭便是一天不如一天,有時候從早到晚都難得看到他臉上有一點笑紋。
沒有人比老伴更了解胥文良。她知道,寧默請他翻新舊設備這件事情,對於胥文良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小孩子得到了一件新玩具。如果讓他去做,他非但不會覺得辛苦,反而會精神百倍,重返青春。反之,如果攔著他,不讓他去做,老爺子連抑鬱症都有可能會犯,說不定情緒一低落,反而折了陽壽。
“可是……”胥師母剛想答應下來,卻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不由愁眉莫展地說:“我們倆如果都去明州了,小浩怎麼辦?”
她說的小浩,自然就是家裡的小孫子了。他們的兒子兒媳都要上班,每天接送小孫子上學放學的事情,就是由他們老兩口負責的。把孫子接回家之後,還要盯著他做作業,給他做晚飯等等,這都是離不開人的。
“要不,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留下。”胥文良和老伴商量道。
“這可不行。”馮嘯辰替胥師母回答了,“胥老,讓您一個人到明州去,我可不放心。有胥師母跟著,我就踏實了。至於說你們的小孫子,能不能讓他的外公外婆過來照顧一段呢?”
胥文良和老伴對了一個無奈的眼神,胥文良說:“唉,這事嘛,說來話長……”
胥師母卻沒有太多的忌諱,她不滿地說:“我們那倆親家,是大城市裡的,生活講究著呢。他們嫌我們孩子這裡房子小,不樂意過來。”
“也不能這樣說,主要是……”胥文良徒勞地辯解著,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對。
寧默卻是笑了起來,說道:“這件事太簡單了。胥老,師母,我和小趙請胥老去幫忙,肯定不能讓胥老白乾是不是?我和小趙早就商量好了,這一套設備,請胥老指導我們做翻新,再到印度指導安裝調試,勞務費一口價,100萬。我們可以先付一半,你們看夠不夠給孩子買套大房子的。咱們也彆買什麼120平米的,要買就是200平,等你們二老回來,可以在家裡教孫子扭秧歌,你們看怎麼樣?”
“100萬?”胥師母的嘴張得能夠伸進一個拳頭去。她原來對於1萬以上的錢是沒有什麼感覺的,但這一段與兒子兒媳討論買房的事情,動輒就是幾十萬的額度,她也開始體會到錢是怎麼回事了。乍一聽寧默說出100萬這個數字,她立馬就換算成了房子的平米數,並驚喜地發現寧默說的200平米並不是夢想。
時下京城的房價還剛剛開始上漲,他們看中的樓盤均價是每平米6000多,200平米的複式也就是130萬左右。他們原本就有一些積蓄,如果真的能夠額外賺到100萬,全砸出去買一套200平米的豪宅也是完全可以的。
這個糟老頭子,平時刮點風都不敢讓他出門,生怕被風吹跑了,想不到居然如此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