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嘯辰感覺自己是非常幸運的,遇上的羅翔飛、孟凡澤這些領導,都像關愛自己的子侄一樣照顧他、培養他,給他創造機會。在做所有這些事情的時候,這些老人並沒有夾雜著自己的私利,他們是非常單純地把馮嘯辰看成了自己事業的繼承者,願意把這樣的年輕人扶植起來。
馮嘯辰向孟凡澤道了謝,離開了煤炭部。他先回到林重的京城采購站,站長吳錫民告訴他,薛莉帶著孩子在他那個房間住了大約一星期左右的時間便離開了,孩子的嗓子已經治好了,薛莉和孩子或許已經回了老家,她在臨行前再三托付吳錫民代她和王偉龍向馮嘯辰致謝。
馮嘯辰也向吳錫民表示了感謝,感謝他這段時間對薛莉母子倆的照顧。他同時還送了一包明州的特產給吳錫民,這是他離開新民廠的時候,新民廠的廠辦送給他的禮物。
關於馮嘯辰要返回冶金局的事情,吳錫民已經知道了。他把馮嘯辰請到自己的辦公室,拿出一張單據遞到他的麵前,說道:“馮處長,你把這個簽一下。”
馮嘯辰不明就裡,他接過單據看了一眼,不由有些吃驚。那是一張工資發放單,上麵寫著工資40元,還有出差補助、加班費、獎金等等,累計又有40元,一共是80元錢。馮嘯辰趕緊把單據推回給吳錫民,道:“吳主任,這個不合適吧?我在冶金局那邊拿著一份工資的,怎麼能在林重又拿一份呢?”
吳錫民道:“這是冷廠長專門吩咐的,工資標準和獎金都是冷廠長定的,我隻是一個執行者罷了。冷廠長說了,你在明州那邊乾得非常出色,孟部長都表揚你了,你是代表咱們林重去的,你的工作做得好,就是為我們林重爭了光啊。”
“慚愧慚愧,其實我也沒做什麼。”馮嘯辰客氣地說著,倒也沒再推辭,便把工資單給簽了,然後從吳錫民手裡接過了8張大團結。他知道,冷柄國這樣安排,完全是看在孟部長的麵子上。諾大一個林北重機,多發一個人的工資算不了什麼,何況馮嘯辰也的確是去幫林重乾活的,如果不是馮嘯辰救場,彭海洋估計就被謝成城他們擠兌壞了。馮嘯辰現在還是個窮人,這80塊錢對他來說也算是一筆意外收獲了。
還是由邢本才開車,把馮嘯辰和他的行李一道送回了冶金局大院。馮嘯辰向邢本才道了謝,把他打發走,回自己的宿舍放好行李,然後便前往羅翔飛的辦公室報道去了。田文健見馮嘯辰來了,與他寒暄了兩句,便把他帶進了辦公室。
“羅局長,我回來了。”
馮嘯辰站在羅翔飛的辦公桌前,報告道。
羅翔飛正在批閱一份文件,他抬頭看了馮嘯辰一眼,點點頭,沒有說話,又埋頭繼續寫字,寫了一小會,他停下筆,檢查了一下有沒有錯誤,這才把文件放好,插上鋼筆帽,再一次抬起頭來,笑著說道:
“回來了?快坐吧。怎麼樣,這一趟到明州去,辛苦了吧?”
“還好,吃得不錯。”馮嘯辰找了張凳子坐好,然後笑著回答道。羅翔飛這樣對待他,倒是顯得沒把他當成外人,這讓他輕鬆了不少。前一段時間他被孟凡澤借到林北重機去工作,他一直擔心羅翔飛心裡會有些疙瘩,現在看來,羅翔飛並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領導。
“嗯,氣色好多了,看來明州的夥食很養人啊。”羅翔飛看著馮嘯辰,微笑著說道,“你在明州的事情,孟部長已經跟我說過了,乾得不錯,沒給我們冶金局丟臉。還有,你在新民液壓工具廠搞的那個全麵質量管理方案,有沒有副本?如果有的話,回頭交一份給小田,我也要學習一下。如果適用,我們可以考慮在冶金局係統的企業予以推廣。對了,這件事到時候你也要參加,你是專家嘛。”
“沒問題,我帶了幾份回來,一會我就交給田秘書。”馮嘯辰說道,隨後又謙虛道,“專家倒不敢當,我也就是把一些書本上看到的知識融彙貫通地實踐了一下而已。”
羅翔飛接著又問了幾句有關在基層的收獲之類的問題,對馮嘯辰在新民廠的工作方式和工作態度表示了肯定,隨後便說回了正題,問道:“小馮,這次我把你從孟部長那裡要回來,原因你已經知道了吧?”
“聽說冶金局在聯邦德國找到了幾家冶金技術谘詢公司,您要親自帶隊去和他們洽談?”馮嘯辰問道,這是他從孟凡澤那裡聽來的消息。
羅翔飛點點頭,道:“是的,我們通過使館那邊了解了一下情況,正如你所說的,西德當地的確有許多各種類型的谘詢公司,能夠提供各種谘詢、設計等服務,其中也包括了成套設備采購方麵的服務。不過,使館對於我們的要求並不清楚,再加上他們自己的工作也非常忙,因此也無法與這些谘詢公司進行更深入的溝通,而是要求我們派人去直接洽談。經委已經批準了,由我帶領一個小型的代表團到西德去,我專門把你的名字也報上去了。”
“謝謝羅局長的關照。”馮嘯辰道。
羅翔飛道:“這不是關照,而是給你壓擔子。代表團會有一名專職的翻譯,你要當第二名翻譯,而且是負責專業德語的翻譯。還有,關於與國外谘詢公司交涉的事情,我們都沒有經驗,你要儘量多發揮一些作用。”
“我也沒經驗啊。”馮嘯辰說道。其實,他在這方麵是有著豐富經驗的,後世的中國作為世界工廠,也是全球最大的工業裝備市場,各國的谘詢機構都雲集中國,開展各種各樣的活動,馮嘯辰與這些谘詢機構打過無數的交道。當然,後世的中國國力與80年代初不可同日而語,國外谘詢公司的態度必然也會有所不同,這是馮嘯辰有心理準備的。
不過,這件事馮嘯辰也隻能保持低調,他如果跟羅翔飛說自己對這個行當非常熟悉,羅翔飛該把他看成妖怪了。
羅翔飛道:“在南江省的時候,你跟我談過國外谘詢機構的事情,我感覺你對它們還是有一些了解的。當然,紙上讀來終覺淺,沒有到現場去和他們接觸,就談不上有什麼真正的了解。這一次,你跟著我去走走,多看、多問、多思考,在關鍵時候,給我當好參謀,明白嗎?”
“明白了。”馮嘯辰響亮地應道。
羅翔飛又道:“那好,有關西德那邊的詳細情況,回頭你到小田那裡去要份材料,好好讀一讀。辦護照和簽證的事情,劉主任會做安排,你照她的要求做就是了。還有,出國之前,外交部會做一個培訓,主要是關於出國人員紀律的要求。尤其是你,要認真學習一下,千萬不能把在國內那套口無遮攔的毛病帶到國外去,明白嗎?”
“明白,外交無小事。”馮嘯辰隨口來了一句口號,這是當年很流行的一個說法。不過,他嘴裡是這樣說,心裡卻不以為然。當年的中國剛剛打開國門,對國外的情況不了解,很多時候過於謹慎,反而在合作中束縛住了自己的手腳。
到了後世,中國經濟實力強了,國際合作的經驗也多了,在談判時候和外商拍桌子吵架也是常事。相傳,某單位引進裝備的時候,負責談判的領導直接給外商下最後通牒:“你要麼答應我們的條件,要麼現在就可以離開,不過離開之後你們就不會再有機會了!”結果,外商二話不說,就乖乖投降了。
這樣的事情,對於80年代初的中國人來說,是完全無法想象的。馮嘯辰倒也不急著向羅翔飛進行科普,還是到時候隨機應變更好。
“是的,外交無小事。”羅翔飛不知道馮嘯辰的心理活動,隻當馮嘯辰這話是出自於真心,他接著吩咐道:“這段時間裡,你要把從馮老那裡學到的德語好好再溫習一下,尤其是冶金和機械專業的德語,這是比較重要的。馮老那本德漢辭典你有沒有帶過來?如果沒有,可以讓資料室馬上去買一本,歸你使用。這趟出去,你要把辭典帶上,臨時抱佛腳的時候用得上的。”
“明白了。”馮嘯辰乖巧地答應著。
談完話,羅翔飛擺擺手,示意馮嘯辰可以離開了。馮嘯辰把從明州帶來的特產又留了兩份下來,一份大的送給羅翔飛,一份小的送給田文健。羅翔飛沒說什麼便笑納了,那時候大家出去旅遊的機會少,遇上到什麼地方出差,回來都得給同事、領導啥的帶點當地的土特產,這就是正常的人際往來。如果馮嘯辰不這樣做,倒顯得不懂事了。
田文健收了馮嘯辰的禮物,滿臉笑意,親熱地攀著馮嘯辰的肩把他送出了羅翔飛辦公室,站在門外還說了一小會話。馮嘯辰在明州的表現,他也從羅翔飛那裡聽到了一兩句,對這個年輕競爭者的態度又複雜了幾分,其中有欽佩,也有嫉妒,實在是不好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