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其實也清楚,傳說中未必全是真的。
冥凰涅槃,也未必必須需要黑梧桐。
真要是有這麼大這麼明顯的弱點,冥凰肯定早涼了。
畢竟隻是隻言片語的記載,也大概能看得出來,這冥凰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得罪的人肯定不少。
但有關黑梧桐本身的傳說,倒是大概率是真的,不確定的地方,隻是黑梧桐本身的力量,應該不止如此而已。
他伸手觸碰到黑梧桐,都會被吞噬壽元,這顆樹也肯定不是什麼正經樹。
誰家正經樹是禿子不說,還有這種邪門力量。
看起來枯死了,實則還活著,按照禿頭一般都比較強的定律,倒是也挺符合黑梧桐的。
反正不管怎麼樣,那燕宗主能進如樹洞,效果肯定是有的。
先挖走再說,能有效果了最好,要是還攔不住,那就把這顆不證據的黑梧桐砍了當材料用。
這種最極品的材料,放到秦老板那,絕對可以做出來最頂尖的棺槨。
一般材料做出來的黑梧桐棺材,都能有那般神效,以真正的黑梧桐當材料,最後的成品,效果絕對逆天。
念頭一動,掌中的黑梧桐,便被他收入了海眼裡。
秦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玩味。
區彆對待可太明顯了吧。
他想要收張正義進海眼的時候,仿佛在拉扯一個世界,根本沒辦法將他拉進海眼裡。
可是這顆黑梧桐,卻輕輕鬆鬆,基本沒有感覺到阻力。
秦陽可不認為這是因為他把整顆黑梧桐煉化了。
再者,這顆黑梧桐還活著呢,隻是一顆樹,還是有意識,他也不太清楚。
若是這顆黑梧桐還有意識的話,它為什麼願意被拾取了?
若是有自我意識的話,那它可能還有二五仔屬性。
諸多念頭一閃而過,秦陽迅速的壓下所有的念頭,抬頭看向半空中的那一團神光。
灰色的光輝裡,充斥著死寂,似是半點生機也感覺不到,氣息也在忽強忽弱,波動的幅度越來越大。
秦陽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然後默默的伸出右手,將左手壓了下去。
既然把黑影的左手拿出來用了,那就不在乎是用了一還是用了十。
自然也不會在意是不是要開大。
以黑影的左手,施展五指奔雷咒,的確強到不可思議,秦陽自己都不明白有多強,這個力量已經超出了他能掌握,能理解的上限。
一擊必殺,應該沒什麼問題。
問題就是太強了,他隻要施展五指奔雷咒,自身也必然會被反震之力,震的失去意識。
這就是典型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到最後時刻,不是逼不得已的話,能不用最好彆用。
這是他最後一張牌。
必須放到最後,可以一擊定乾坤,不然的話,等到炸完之後,瘋狂翻倍,最後卻剩下一張小三憋手裡了,那死的多尷尬,多憋屈啊。
就算是真打不過了,死也要死的壯烈一點,起碼拉著一起同歸於儘,起碼還能勸勸自己,這樣痛快點。
壓下了直接對著燕宗主開大的念頭,秦陽瞥了一眼半空中的不穩定光團,念頭一轉,開始向後退。
起碼目前進展的還算順利。
而且,那位燕宗主的氣息中,的確是有了逆轉壽元的趨勢,暮氣已經開始消散。
但情況不太對勁,從氣勢,到靈氣波動,再到意識波動,都不太對勁。
秦陽覺得,是時候跑路了。
路過星落大陣的時候,秦陽一揮手,將陣盤收了回來。
陣中的荀穆,跌落到地麵上,傷勢愈發嚴重,可這貨就是沒死。
沒死秦陽也懶得管他了,留著當靶子吧。
那位燕宗主,最不能放過的,就是荀穆。
至於其他人,頂多是需要滅口而已。
衝出了死光囚籠的範圍,秦陽鑽進陣中,扛起張正義的棺材,便開始向著遠處一路狂奔。
……
荀穆癱在地上,已經不成人形,全身的骨頭似乎都斷了大半。
在星落大陣裡沒死,哪怕星落大陣還沒演化到極致,這裡也不是適合大陣展開的地方,荀穆也足以自傲了。
他掙紮著抬起頭,遙望著秦陽撒丫子狂奔的背影,差點又被氣的背過氣。
然而,等他再轉過頭,準備爬向黑梧桐的時候,頓時一怔,整個人都傻了。
“樹呢?樹呢!”
荀穆尖叫著哀嚎,跟要請全村人吃飯了似的,扯著嗓子開始嚎喪。
“秦有德,你特麼不是人!不是人啊!”
嚎著嚎著,荀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憋屈的,直接哭了。
他自認為對於秦陽是特彆了解的。
也知道秦陽是個什麼狗德行。
放眼整個世界,最有價值,可能也是唯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這顆已經枯死的黑梧桐。
他當然知道,秦陽肯定會有想法。
可這個想法,荀穆想過的,其實也隻是怕秦陽會想辦法毀掉黑梧桐而已。
但是他還真沒往秦陽會挖走黑梧桐這方麵想過。
這裡的大地,堅若法寶,渾然一體,以他們的實力,在這裡放開手交手,也未必能造成什麼太大的破壞。
挖走黑梧桐,那是想都沒想過的事。
可是眼前這個大坑,裡麵還殘留著點黑梧桐的根須,任誰看了都能看出來,這是樹被人挖走了。
鬼知道秦陽用了什麼辦法,他怎麼可能辦到。
荀穆身上的靈光閃耀,如同水波流轉,他的樣貌,開始飛速的變老,壽元急速消耗,可是傷勢卻也開始飛速的複原。
他掙紮著爬起來,還不死心的衝到大坑裡,親手觸摸到大坑裡的黑土,觸摸到那些殘留的根須,再感覺到那些根須,已經徹底沒了力量。
荀穆的眼睛都紅了。
盤算了多年,計劃了多年,如今,一朝落空。
秦陽一子落下,他便滿盤皆輸。
這何止是心態爆炸。
抬起頭,看著天空中的神光,荀穆眼裡的光彩,似乎都要消散了。
神光緩緩收斂,帶著麵具的燕宗主,在神光中浮現。
他的氣息很是古怪,意識波動也很是古怪,忽高忽低,一頭白發,也變成了右半邊白,左半邊黑。
燕宗主伸出右手,覆蓋在自己的右臉上,麵具下的麵孔,不斷變幻這表情。
他的喉嚨裡,一聲聲低吼聲傳出。
神魂到了近乎崩潰的邊緣,可是卻還是頑強的保持著這種狀態,一直沒有崩潰。
荀穆的確沒說謊,黑梧桐的樹洞裡,的確有逆轉壽元的力量,他在裡麵也的確感覺到了這種力量。
但是,這種力量,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也不是屬於一般人的。
而是屬於冥凰。
隨著那股奪天地之造化的偉力落下,一同落下的,還有冥凰的記憶。
哪怕沒有意識,隻有記憶,也遠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無儘的歲月裡,冥凰的記憶,如同貫穿了時光長河一般,給他一種無窮無儘之感。
各種黑暗、孤寂,綿綿長長,一股腦的灌入,這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他的記憶,在這種龐大而詭譎的記憶長河之下,如同一片小水窪,被海浪不斷的衝刷。
他的意識,就似一片落葉,落到了無垠之海上。
哪怕隻是單純的記憶,他便已經扛不住了。
在這麼下去,他的意識會被淹沒,他的記憶小水窪,會如同一滴水融入到一片海裡,了無蹤跡。
他不會再記得他是誰,他隻會記得,他就是冥凰。
所以,隻是轉化到一半,燕宗主便主動衝了出來。
如今,他維持著最後一點靈台清明,腦海中卻已經仿若出現了兩個意識。
慢慢的,燕宗主的自我意識,龜縮在一角,任憑如何衝刷,也無法被淹沒,兩邊如同陷入了一個不平衡的平衡。
燕宗主緩緩的抬起頭,眼神裡帶著一絲茫然,一絲跟世界的疏離感,看著地上已經猶如六七十歲老人的荀穆。
他緩緩的道。
“是小穆吧?”
用的是上古的一種語言。
荀穆眼中的神采,已經完全暗淡了下去,內心一片晦暗,被絕望徹底侵占。
他俯下身,以頭觸地。
“荀穆,叩見冥皇。”
荀穆趴在地上,動也不敢動一下。
燕宗主緩緩的落下,一隻手按在荀穆的腦袋上,而後眉頭微蹙。
“咦,不是你麼?”
“不是我,真正返生複蘇的,是一個叫張正義的,我隻是利用他留下的血肉,複蘇了過來。”
荀穆瑟瑟發抖著,趕緊甩鍋。
“帶我去見他,看在你也算是出力不小的份上,給你一條生路。”
“多謝冥皇。”荀穆連忙叩謝。
眼裡也多了一絲光彩。
他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冥皇會複蘇了,不是說,黑梧桐裡承載的,隻是記憶麼。
但是這姿態,這話語,各方麵,都無不說明了一點,冥皇的確複蘇了。
荀穆滿心的絕望,滿心的悔恨,到了此刻,回頭望去的時候,才忽然有些明白了。
他隻是一個棋子。
被人利用的棋子。
記憶回到很久很久之前。
那時候,天下大亂,天庭地府交鋒,每年都會聽說有哪位大神隕落了,他不過是一個諸多大神夾縫裡生存,頂多算是大號螻蟻,乾的又是上不得台麵的事。
他是個賊,自譽為偷天的賊,趁火打劫,在一位位已經隕落的大佬身上,盜來了不少東西,從財富資源,到寶物神通,他開始慢慢的變強。
越來越強,闖蕩的時候,也越來越得心應手,但他也越來越謹慎,越來越小心,因為比他強的人,隕落的時候,似乎都是那麼的隨意。
然後後來有一天,他意外得到了一個消息。
冥皇鸑鷟,身受重創,即將涅槃。
他怕死,所以,麵對這種萬載難逢的機會,他不可避免心動了。
隻要成功了,他就可能擁有,比那些大神還要多的機會。
犯錯的機會,死亡的機會,隕落的機會。
他沒急著去做,而是先做準備,收集情報,做出預案,甚至後麵,還利用其他的神凰血脈,打入到冥皇身邊,一切似乎都很順利。
如是過去了百年,他什麼都沒做,隻是靜靜的等著。
然後有一天,冥皇要涅槃了,他偷偷利用自身的力量,各種神通,各種寶物,潛入到了冥皇涅槃的地方。
在冥皇步入死亡,即將涅槃的瞬間,他圖窮匕見,耗費了所有準備好的寶物,拚儘全力,拚著險些神形俱滅,才偷走了冥皇的本源。
神凰的本源,涅槃之根。
甚至還盜走了冥皇神殿裡所有的東西。
提前做了百年準備,一切都還算是順利。
他將本源融入到自身,自然而然的,獲得了一個神通,比之浴火重生還要可怕的神通。
哪怕是神形俱滅,也隻需要消耗壽元,就能再次複活的可怕神通。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不太完整,需要到黑梧桐才能完整。
然而,他還沒高興兩天,還沒出門呢,異變便開始出現了。
他發現他手中的典籍裡,再也沒有鸑鷟這兩個字,有關鸑鷟的東西,也開始慢慢的消散,甚至在外麵,他問過一些弱者時,他們都不再記得鸑鷟是什麼。
甚至再過了兩天,他見到的所有人,連鸑鷟這倆字怎麼念怎麼寫,都不記得了。
那個時候,他就怕了。
他怕得要死。
一點喜悅也沒有了。
他忽然明白,為何冥皇鸑鷟那麼強,明明可以輕而易舉的死而複生,為何要去涅槃,重頭再來。
這是有最頂級的大佬出手了。
他隻是一個比較厲害的小賊而已。
為了不被人抓到,不被人找到,他利用自己的能力,鑽了天地法度的空子,偷渡時光。
甚至為了保險起見,他親自將自身分開,揮灑到能找到的所有地方,尤其是生靈眾多的地方。
然後,留下最後的一部分自爆了。
以此,避開了所有的事情。
他的血脈,如此一代一代傳下去,總有一天,他會複蘇歸來。
哪怕這一天可能會很久很久,可到了那時,時代應該也已經變了。
而且,這個過程中,他也不會有什麼感覺,就是眼睛一閉一睜而已。
最重要的,沒人能阻止他去偷渡時光,除非,上麵的大神比他更加喪心病狂。
他侵染了億萬生靈,除非上麵大神,將這億萬生靈,一個不差的全部湮滅,否則,誰都無法阻止他偷渡時光。
而屠戮億萬生靈,是誰都不願意扛起的作孽,不是不能做,而是做了,就是為其他人立下一個無懈可擊的靶子。
所以,他成功了。
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事,便是這件事,盜走了鸑鷟的涅槃之根,從那種看不到背影的大神手裡逃走了。
然後,那些曾經的大神,都已經湮滅在時光裡,他這個當年壓根算不上大佬的毛賊,卻偷渡了時光,活了下來。
他能不得意麼,不該得意麼。
可現在,他完全得意不起來了。
他現在才明白,他從頭到尾,都隻是一顆棋子。
冥皇最滿意的一顆棋子。
因為最合適。
他不引人注意,他有偷天神通,可以鑽天地法度的空子,最重要的,還貪生怕死。
冥皇早就知道,涅槃了也沒好結果。
所以,從他最早的時候,意外得到那個消息開始,就已經成為了棋子。
他能得到的所有訊息,都是彆人給他的,可以讓他知道的。
一步一步走下來。
他拚儘全力,曆經波折,最後的結果,卻是……
帶著冥皇偷渡了時光。
因為沒人會在意他這個小賊,等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大神們,注意到這個人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了,再也不可能阻止了。
荀穆麵色晦暗,眼神黯淡,這個時候,想到了秦陽之前說的那句話,他現在覺得,好有道理。
上古的大佬,心都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