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張正義頗有些糾結的歎了口氣。
後退了兩步,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了三響頭。
正當秦陽以為,張正義會說,考古自己的祖先不太好的時候,這貨竟然邁步上前,跟個沒事人一樣的準備往裡走。
“秦師兄,我們進去吧。”
“……”秦陽有些無語,這狗東西,真就做個表麵工作啊。
畢竟,這天下,除了道門沒那麼多繁文縟節,前麵的高手建造的陵寢,都是為了給後輩練手闖關的。
可能還沒幾個人,會去考古自家祖先了。
“這麼看我乾嘛?”張正義有些疑惑,指了指大殿:“既然是我祖宗留下的,一代一代傳下來,也該傳到我這了,我回自己家,有什麼不對?”
秦陽琢磨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了。
沒覺醒神凰血脈的,統統都不算神凰血脈。
隻有覺醒的,才算是認祖歸宗,而這一代,就隻有張正義覺醒了神凰血脈,說是正兒八經,根正苗紅的繼承人,完全沒毛病。
“你這麼說,倒是也沒錯。”
就是總覺得哪不太對。
眼看張正義已經進去,秦陽也跟著進入神殿。
神殿高大且空曠,青黑色的大殿,看起來很是肅穆,每一寸角落裡,都遍布著歲月的痕跡,乍一看,就像是一個荒廢了很久的廢墟,小的東西都已經被歲月磨滅,隻剩下一座單純的大殿。
一眼望去,一覽無餘,甚至都沒發現有什麼防護手段。
張正義急著走,秦陽卻沒急著往前衝,他仔細的打量著這裡的一切,任何可能還留下痕跡的地方,都用心記下來。
反正燕宗主已經跟荀穆先進去了,無論後麵有什麼,早一刻晚一刻,應該已經沒太大區彆,還不如多做點準備,萬一能用得上呢。
記下了神殿裡所有的細節,一些地方殘留的符文、紋路,不管有沒有用,都先記下來再說。
完事了之後,再一路向著神殿深處走。
最中心的地方,還有一尊細節已經不太明顯的神凰雕像殘留。
此處的神凰雕像,跟大門上浮雕,不太一樣,沒有了桀驁之感,雙翅合攏,腦袋低垂,看起來就像是掩麵哭泣,氣質立刻完全不一樣了。
秦陽繞著雕像轉了兩圈。
他現在對這種大佬或者巨佬的雕像,極為感興趣。
這些大佬們,似乎都挺喜歡,把自己、或者自己的一部分,亦或者是力量,化作雕像。
最早的時候,胤帝法身,再到後麵的三身道君,似乎都挺喜歡這麼乾的。
這尊細節都不太清楚的神凰雕像,依然能感覺到氣質的變化,秦陽便不認為這是技藝高超了。
可能真的還有什麼力量藏在裡麵。
環繞著雕像轉了兩圈,嘗試著拾取無果,想要撬下來,也發現,雕像的材質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堅固異常,而且對真元毫無反應,比之靈氣惰性很強的黑曜石,還要強的多。
跟最好的防水材料的防水效果一樣,完全把靈氣所屬的東西隔離。
秦陽在這邊看到什麼都想拿走,張正義卻有些急了。
“秦師兄,再耗下去,黃花菜都涼了,這雕像有什麼好看的,什麼……什麼……”
張正義的一隻手搭在了雕像上,他的後半句話,結結巴巴了半晌,說不出來了,隻能呆呆的看著雕像。
秦陽怎麼弄都撬不下來的雕像,隨著張正義的觸碰,雕像和下麵的底座,竟然直接脫離開來了。
張正義有些傻眼,甚至手都不敢拿開,動一下都不敢動了。
秦陽眼睛一眯,趕緊踹了張正義一腳。
“愣著乾什麼,長者賜,不敢辭,還不快跪下給你祖宗磕頭道謝!”
張正義鬆開手,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結結實實的磕了三響頭,抬起頭之後又想了想,再補了六個。
站起身之後,張正義觸碰到雕像,緩緩的將雕像抱下來。
脫離了底座,雕像怎麼看都隻是一尊普通雕像,什麼都看不出來,可倆人誰都不認為這是一尊沒用的普通雕像。
張正義看了看秦陽,秦陽退後兩步。
“看我乾什麼?這是你祖宗送你的,你就趕緊拿著。”
張正義美滋滋的收起雕像。
兩人繼續向前走。
秦陽暗歎一聲,這鬼地方,當真是不把神凰血脈之外的人當人看。
他一路走過來,遭遇到的自殺式攻擊,都有上百次了,而張正義卻什麼都沒遇到過。
以小推大,張正義的這位祖宗,十有八九也是個護短排外的人。
順著空曠的神殿,步入到儘頭,繞過一座空著的巨大神龕,便是神殿的最後方。
平坦的牆壁上,畫著一副蒼涼死寂的壁畫。
如同真實存在,注目望去的時候,還能感覺到畫麵在動的壁畫。
黑色的土地,灰色的天空。
前方是一座座高聳如雲的陡峭山峰,如同石林佇立,整個世界同樣的死寂。
跟外麵不同的是,天空中有灰燼,仿若下雪一般,源源不斷的飄落。
地麵上稍稍平坦的地方,灰燼積攢了厚厚的一層,陡峭的崖壁,卻依然是死寂的黑色。
這裡似乎比外麵還要死寂,那種讓秦陽極其不舒服的感覺,在這裡抵達了極致。
從肉身到神魂,都在本能的排斥這裡的一切,甚至隻是靠近壁畫,都要強行壓下本能。
然而,張正義卻仿佛什麼都沒感覺到,他有些迷惘的伸出一隻手,一步邁了出去。
他的手,慢慢的陷入壁畫裡,身體也隨之融入到裡麵消失不見。
秦陽想要拉著他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稍稍一頓,秦陽也跟著邁出一步,進入到裡麵。
如同穿越了世界的壁障,來到這片同樣死寂,充斥著詭譎氣息的世界。
後方已經化作一片石壁,再伸手觸碰的時候,已經沒什麼反應了,似乎還是個單項通道。
等了十幾個呼吸,也不見人偶師進來,秦陽眉頭微蹙。
壁畫前方,人偶師伸出一隻手,觸碰到壁畫,卻沒有如同秦陽和張正義一般進去。
他麵無表情的慢慢加大力道,壁畫上有一層水波紋慢慢浮現,他被死死的攔在外麵。
慢慢的,水波紋順著人偶師的手,湧上他的身體。
他身上的血肉偽裝,急速的萎縮,顏色越來越深,最後腐朽化為飛灰崩散,一層層水波紋掃過人偶師的身體。
他的體表,也開始出現各種顏色的鏽跡,符文的靈性也隨之湮滅。
然而,緊跟著,便見鏽跡脫落,露出更加強大的身體。
如此循環往複,人偶師的氣息開始直線攀升,與壁畫之間的對抗,也變得愈發激烈,數次數遍之後,整座神殿都開始微微抖動。
而人偶師的眼睛裡,驟然閃過一絲不符合智……人設的光彩。
“不死者不可入麼……”
他緩緩的收回了手,氣息開始暴跌,片刻之後,他重新穿上了血肉偽裝,眼中的神采慢慢消失,他神情呆滯,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裡,跟一個雕像一樣,靜靜的等候著。
……
秦陽沒等到人偶師進來,也沒有在這個世界感應到人偶師,立刻明白,這是出了什麼岔子了。
人偶師被攔在外麵了。
雖說人偶師不太靠譜,但少了個極品人形盾牌,心裡還真有點不安全感。
畢竟,若隻是荀穆,倒也罷了,那家夥是又慫又壞,實力也就那回事吧,再不能死的情況下,荀穆就是個弟弟。
但那位北鬥星宗的宗主,卻不是什麼簡單角色。
哪怕境界不到道君,壽元無多,氣血衰敗,實力開始倒退,可他修成了大荒鼎鼎有名的地圖炮經典。
人稱星鬥殺陣的北鬥七殺經。
他的殺伐實力,絕對是一等一的。
這位大佬,在背後藏了那麼久,忽然跳出來,必然是誌在必得。
不用想,大概也能猜到,他肯定也是因為神凰血脈而來。
所求者,不外乎多活些日子,要麼是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利用神凰血脈,要麼,就是在這裡成就道君,邁入新的大境界,大幅度延壽。
這種情況下,任何擋道者,任何可能會影響到他的人,都是不死不休的死敵。
若是有必要的話,秦陽覺得,這位燕宗主,肯定也會毫不猶豫的宰了荀穆。
“秦師兄,我受到了召喚,我覺得我必須回應。”張正義神情變幻,很是複雜。
對未知的茫然、對未知的驚恐、還有一絲期待。
秦陽一隻手拍了拍張正義的肩膀,張正義身上已經開始出現了變化。
那是詛咒的力量,已經開始活躍了。
“過去吧。”
順著山巒之間的縫隙,一路順著召喚的方向而去。
……
穿越巨大的石林,前方是一塊平原,不過百裡方圓,周圍全部都是被石林包圍著。
黑色的平原荒蕪一片,唯獨最中心的地方,有一株光禿禿,枝乾也是黑色,千丈高的歪脖子枯樹,靜靜的佇立在這裡。
荀穆和燕雲已經抵達這裡。
荀穆指了指枯樹上的樹洞。
“進入樹洞,在裡麵湮滅自己的生機之火,便可涅槃重生,重新來過。”
“記住了,不是斬斷生機,你斬斷自己的生機,便會徹底死了,一定要是湮滅自己的生機之火!”
燕雲沒有動,靜靜的看著荀穆。
荀穆攤了攤手,一片無所謂的樣子。
“我們已經定下血契,等到找到這裡的時候,我便告訴你如何做,如何才能讓你的壽元重新歸來,做不做,信不信我,就看你了,我該做的都做完了。”
隨著荀穆的話,他的眉心浮現出一枚血色的符文,那枚符文,閃爍了一下,緩緩的淡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同一時間,燕雲的眉心,也同樣浮現出一枚符文,閃現之後,化為烏有。
他們之間的交易,到這裡就算是徹底完成了。
這時,燕雲才點了點頭。
“好。”
轉身向著樹洞走去,卻見天空中,一道灰色的死光,驟然向著荀穆落下。
想要躲開,是不可能躲開了,荀穆的頭頂,驟然浮現一件件法寶,其中還有一件臂盾似的寶器。
然而,卻連一息都沒擋下來,便被那凝聚到隻有手指粗的死光洞穿。
光柱從荀穆的右臉頰落下,洞穿了他鎖骨,一路直衝而下,再次洞穿他的右肺、肝膽、胯骨,再將他整個右腿骨都洞穿。
焦黑的洞口,連鮮血都沒法流出來了。
荀穆的臉色卻在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趔趄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半邊身子都被廢了。
眼看第二道光柱就要落下,荀穆尖著嗓子嘶吼一聲。
“你敢在這裡殺了我?”
眼看那光柱根本沒有絲毫停頓,再次落下,洞穿他的左腹,荀穆咬著牙冷笑一聲,也不躲了。
“殺了我試試,我先死了,先涅槃的便是我!我是神凰血脈,這裡可不是神殿外麵!”
聽到這話,死光頓時消散。
燕雲回頭瞥了一眼荀穆。
荀穆冷笑著坐起來。
“大家各取所需,事後一拍兩散,誰都不認識誰,但你想要玩過河拆橋的把戲,那你也什麼都彆想得到了。”
燕雲沉吟著沒說話,他轉頭繼續走向樹洞。
荀穆拿出丹藥,服下之後,靜靜的恢複傷勢。
就在此時,兩道遁光從遠處飛來。
燕雲的腳步不停,天空中卻有星輝浮動,密密麻麻的死光,如同下雨一般墜落而下,將枯樹周圍數十裡範圍,全部籠罩在內。
外麵的人進不來,同樣的,裡麵的荀穆,也出不去了。
張正義眼睛有些發紅,他如同魔怔了一般,望向枯樹的樹洞,完全不顧死光的存在。
秦陽衝到張正義身後,一隻手搭在他的脖子上。
瞬間,張正義冷靜了。
他停下身,忍著心中的悸動,強行不去感應召喚。
秦陽一動不動,死死的捏著張正義。
眼睜睜的看著燕雲進入樹洞之後,秦陽才緩緩道。
“張師弟,剛誇過你長進了,怎麼又開始犯蠢了?”
“秦師兄,我能感覺得到,我需要進入樹洞,到了那裡,就能化解所有的詛咒,涅槃重生,血脈的問題也能徹底解決了,荀穆也能徹底解決了……”
張正義紅著眼睛,若非秦陽的手,強行加持了理智狀態,他已經失去理智了。
“你是不是傻?真要是這麼簡單的話,荀穆會躺在那裝死麼?”
“他這種又慫又壞的家夥,會不知道,跟那位燕宗主合作,純粹是與虎謀皮,這麼簡單的道理,他怕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有現在的情況。”
“那位燕宗主,十有八九是要被坑了,看這情況,估摸著是淌雷。”
隔著死光的阻礙,正在恢複傷勢的荀穆,嗬嗬怪笑了起來,他很是放鬆的躺在那,神情都變得不一樣了。
“秦陽,你能想到有什麼用?
再過不久,我便再也不用怕你了,因為你,我花費了很久的時間,才從懷疑之中掙脫出來,不過也好,也因為你,我才能順勢找到神凰墓地。
我身上神凰血脈的缺陷,馬上就會徹底消失,到了那天,縱然你是封號道君,也無法徹底殺了我了。”
秦陽微微一怔,神凰血脈這種大外掛,還有缺陷?
什麼缺陷?
硬要說缺陷,或者說缺點,應該就是每次複活都需要消耗壽元。
秦陽琢磨了一下,遙望著樹洞,緩緩道。
“荀穆啊,你可長點心吧。
你和燕宗主之間的合作,本來就是互相提防,你能想到他會卸磨殺驢,他這種老銀幣,會想不到你會想到這些麼?
他沒殺了你,總不可能是手下留情吧,你是怎麼忽悠他的?
說你死了,他也會受到損失?
他這種壽元將儘的人,隻需要確定這裡可以幫到他,就已經足夠了,哪怕有什麼副作用,他可能也早已經有預料了。
你會跟他合作,是因為這地方,是他找到的吧?
燕宗主雖然不是上古之人,但北鬥星宗的傳承曆史,上溯上去,極為久遠,你怎麼知道他不知道一些,你以為他不知道的事?”
荀穆微微一怔,沉默了下來。
“神凰血脈,本身就有缺陷,而真正的神凰血脈,根本不需要消耗壽元,無論他想要什麼,我也會得到我想要的。”
秦陽捏著張正義,神情卻愈發淡定了。
“很早以前,我以為你是時光偷渡者,你藏在血脈裡,因為返生咒,在張正義身上複蘇。
自然而然的,我以為你就是血脈的擁有者。
但是直到來到這裡,跟我師弟聊到了祖宗,我才忽然明白,我錯了。
你不過是一個惹下大禍的跑路仔,偷渡時光的是你,神凰血脈卻不是你。
張正義的血脈。
來自於神凰。”
秦陽眼睛一眯,緩緩道。
“或者說,來自於鸑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