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了引信,秦陽就在一旁看熱鬨了,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太需要他在做什麼了。
甭管什麼事,嬴帝最喜歡的是哪種臣子?
當然是為大嬴掏心掏肺出力,有什麼事還不瞞著他的臣子,劫囚也好,大朝會上點了炮仗也好,每一樣都是提前給彙報過了。
造成的結果便是,什麼都能在嬴帝的掌控之中,而且嬴帝的忠實鷹犬衛興朝都不用先出麵。
嬴帝俯視著跪伏在地上的周王,神情晦澀,讓人看不出喜怒。
前朝針對秦陽,周王針對秦陽,他都是看在眼裡的,但自從代國公和虛空真經傳人死後,他便沒將周王和前朝劃等號了。
再勾結也不可能讓前朝付出這麼大代價。
可若是周王本身不但有大嬴皇室血脈,還有前朝皇室血脈呢?
因為代國公和虛空真經傳人的隕落,而被抹去的那些疑點,瞬間就全部重新浮了出來。
若這些是真的,一個跨越數萬年的計劃,不需要國戰,也能李代桃僵,竊取整個大嬴的陰謀,自然而然的浮現在嬴帝麵前。
秦陽冒著一定時間內降低自己智商的副作用開掛,從龐大的數據之中,找到了唯一一條連接數萬年時間的線。
這是已經過去的事,無從更改,以大嬴的底蘊,想要驗證一遍,毫無難度可言。
這條線之中,根本沒有那些死了幾百幾千年,便不可能追查到的最底層修士,那樣做的話,前朝自己都無法掌控這條線了。
周王所有的隱忍,代國公犧牲性命的謀劃,在此刻統統化為泡影。
甚至回頭看去,趙王和老太子的爭鬥,周王冷眼旁觀,各種明爭暗鬥,陰謀加害,所有的黑鍋,都可以再次扣在周王頭上。
秦陽給出的證據,就已經是實錘,血脈傳承,一代又一代,最是無法辯駁,而關鍵性的地方,資料的來源,其實就是大嬴自己的情報,更是不用擔心是假的。
對於這位高高在上的嬴帝來說,從來沒有疑罪從無,隻有徹底洗白,才能算是安全,不然的話,有直接的確鑿證據也好,有不確定也好,統統都是死。
尤其是牽扯到前朝,更是如此。
血脈的牽連,便是種種牽連之中,最徹底最無法抹去的一種。
若真的什麼血脈不重要,嬴帝當年也不會狠下心,直接將前朝皇族數以萬計,從老到少,從男到女,統統都滅了。
驗不驗血脈,已經不重要。
驗證血脈的結果,也不重要。
周王已經完了。
秦陽冷眼旁觀,看著跪在地上的周王,心裡暗道。
這個瓜皮,連奪嫡最重要的是什麼都不知道,真是傻。
不是拉攏人心,也不是坑了其他皇子皇孫,而是要得到嬴帝的賞識,要摸清楚嬴帝的心態。
誰上位,誰繼承儲君之位,還不是嬴帝一言而決。
哪怕他有六部支持,嬴帝偏偏讓另外一個人上位了,誰敢反對?誰敢炸毛?
除了嬴帝的態度和決斷之外,其他的統統都是旁枝末節。
還驗血脈,真是傻,正常的驗血脈結果,必定是他跟前朝皇室沒關係。
但秦陽這邊已經準備了足足三十八種驗血脈之法,各種可以隱藏血脈的方法,統統都有。
這其中大半都是張正義搞到的,這貨因為自身血脈的問題,對於血脈的任何東西,都極為敏感,這些年在外麵浪,探索各種古跡,拜訪各種大佬的陰宅,這方麵的理論積累,列目錄的能力,普天之下,能與之相比的,恐怕就隻有大嬴皇室的藏經閣了。
再加上秦陽也從黎族那列出來數種比較偏門,沒有傳出來的方法。
當年三眼龍母融合龍血,小七的化生,種種事情,哪一種不跟血脈有關係。
實在不行,沙海荒漠的屍骨脈,輪轉寺,想要谘詢一下,也不會費什麼力氣。
多方印證之下,可以說囊括了所有的法門。
直接讓他無話可說,再也無法辯駁,也沒難度了。
但這家夥真以為這種時候的重點,還是驗血脈麼?
這種時候,他若是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認了,開誠布公,直接承認了,就說前朝來找過他,告訴他這件事,但他根本不信,也沒想過跟前朝勾結,一心為大嬴。
若是演技上線,再痛哭流涕幾句,細數過往,如何如何。
他之前做的苦肉計,幻心麵具毀滅等事情,就不會被徹底定性為苦肉計,反而可能會被定性為真的就是表麵看上去的那樣。
以嬴帝多疑的心態,如此反而會不太確定。
所謂的血脈,是不是真的呢?是不是這又是前朝坑害大嬴繼承人的局?
之後再驗血脈,意義就不一樣了,尋常方法肯定驗不出來,縱然一些特殊的方法可以驗出來,也可以說成血脈已經稀薄到沒什麼作用了,說辭就太多了。
第一步先保住性命,絕對沒什麼問題。
保住了性命,才不會淪落到他什麼都是錯,什麼都不對,什麼都是彆有用心的情況。
再想挽回局麵,也有了時間,可以去想方設法的應對。
可惜,這貨竟然直接要驗血脈。
秦陽耷拉著眼皮,思緒已經開始飄飛。
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虧他來之前,在開掛的時候,還順手推演了一下後麵的種種可能,提前做好了應對之法。
現在全部用不上了。
真是浪費感情。
正在秦陽的思緒已經不知道飄到了哪裡時,一聲輕咳在耳邊炸響,將秦陽的思緒拉了回來。
一旁摸魚打瞌睡的大理寺卿,佝僂著身子,捂著嘴輕咳。
秦陽抬起眼皮一看,周圍所有人都在望著他,站在嬴帝身旁的老內侍,似笑非笑的看著秦陽。
秦陽一個激靈,出列揖手行禮。
“陛下恕罪,臣自月前開始,總有些神思不屬,又遭人暗算,並非有意,還請陛下恕罪。”
此話一出,立刻有不少人瞥了一眼衛興朝。
衛興朝也聽明白了,麵色不由的一黑,這狗東西,這話什麼意思?意思是我在定天司大獄折磨你了?
自己跑神了,不知道想什麼東西去了,連陛下問話都沒反應,還怪我嘍?
秦陽看其他人的眼神,眨了眨眼睛,望著衛興朝,頗為真誠的補了一句。
“當然,這跟衛大人絕無半點關係。”
衛興朝一口老血哽在喉頭,臉黑如鍋底,偏偏硬是沒法說什麼。
嬴帝輕笑一聲。
“秦卿近來勞苦功高,看樣子,應是神魂疲乏,消耗過甚,意識渙散,特準你先行退下,回去好生修養吧。”
話音落下,嬴帝又看向一旁的老內侍。
“內庫裡有一株三品的萬年冰心蓮,取來賜予秦卿。”
“多謝陛下體諒,臣先行告退,以免再次冒犯聖顏。”秦陽借坡下驢,果斷應了下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開掛的後遺症,到現在還沒完全消除,嬴帝能看出來一點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萬年冰心蓮,滋養神魂,凝聚意識的極品寶物,而且還是有了品的聖蓮,絕對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天材地寶。
秦陽提前離去,朝會還在繼續,但秦陽已經不怎麼在意了。
離開大殿,在外麵等著老內侍給他送來了萬年冰心蓮,立刻摘下來一片花瓣含在口中之後,才邁著歡快的步伐離開宮城。
老內侍望著秦陽的背影,頗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還是年輕人啊……”
出了離都,折返絕地莊園。
隻是出離都,眼看著就要到絕地莊園的時候,秦陽放慢了速度,看著周圍的環境,眼睛微微一眯,瞳孔深處一絲金光一閃而逝,虹膜周圍一圈銅環浮現。
這時周圍的一切,都在他眼中消失不見,不知何時,已經落入到虛空之中,他竟然毫無所覺。
再向前不遠,大概就是進入絕地莊園的位置,有一座大陣擺在虛空,形似一個巨大的囚籠。
秦陽腦海中飛速閃過一連串念頭。
第一反應是周王狗急跳牆了,要不惜一切代價,拉著他陪葬,可是轉念一想,大朝會還沒結束呢,周王現在可能還覺得自己能通過檢測,不應該這樣吧。
第二個念頭,篩選過一係列人,立刻鎖定了另外一個,幻海氏。
隻有幻海氏,能用出這麼強的幻術,讓他毫無所覺,不知不覺間就中招了,用了破妄之瞳和破虛神目,才能看透幻術,看到真正的景象。
幻海氏也倒向前朝了?
不可能吧。
想了想,秦陽對著周圍一拱手。
“不知是幻海氏的哪位前輩駕臨,跟晚輩開這種玩笑啊?”
話音落下,身前不遠,一位須發皆白,看起來慈眉善目的白眉老者浮現了出來。
老者看著秦陽虹膜外的一圈古銅色圓環,讚歎道。
“破虛神目已經修出銅環了啊,難怪能看穿老夫的幻術。”
“前輩謬讚了,晚輩這隻是隨便練練,不知前輩是?”
“老夫幻海氏大長老,此番有些事情想問問秦船長。”
“前輩請說。”秦陽假裝隻是看穿了一部分幻術,沒看到後麵布置的囚籠,說話很是客氣。
“我幻海氏二長老和幻海刹那,自去了秦船長說的入口之後,便徹底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近日,二長老魂燈熄滅,所以想來詢問一下秦船長,看看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呃?二長老隕落了?幻海刹那呢?”秦陽很是意外。
當年幻海氏去藍洞的,竟然是二長老和幻海刹那,這倆竟然都跳到坑裡了,而且這麼久了,那位二長老才死?
這可憐的家夥,是飄了多久才死啊,想死都死的不利索。
當年回敬一坑,秦陽就不管了,人家掉不掉坑裡,他都無所謂,也沒再管過,一報還一報之後,大家誰都不欠誰,他也不記仇了。
想到那位二長老遭遇,秦陽也有些唏噓,真慘啊。
“前輩節哀。”
大長老麵色不變,看秦陽反應,那意外之色,自然而然,半點作偽的痕跡都沒有,他反倒是有些意外了,不禁覺得,二長老失蹤這麼久,如今死了,可能跟秦陽真沒什麼關係。
“若是秦船長方便,可否隨老夫去一趟藍洞。”
“這倒是沒什麼問題,不過,前輩,我現在乃是大嬴禮部右侍郎,近來朝局變化,要事繁多,晚輩在思慮傷神,在朝會上都走了神,這不,蒙陛下恩典,特準我提前回來修養,近期怕是暫時沒法抽出時間,跟前輩去一趟東海。”
秦陽婉拒了之後,想了想道。
“要不這樣吧,前輩與我一起去一趟離都,我向陛下奏請一下,先去忙前輩的事,神朝這邊,禮部尚書大人多年不見人,左侍郎大人一個人應該也能撐得住……”
大長老一聽這話,心中最後一點疑慮,也消散的一乾二淨,搖了搖頭道。
“那就不勞秦船長了,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秦船長還是忙正事吧,老夫就不叨擾了。”
“告辭。”
話音落下,老頭的身形無聲無息的化為虛無消散,而周遭的幻影,也換回了正常的世界。
“前輩?”秦陽再喊了一聲,卻已經不見人了。
秦陽搖了搖頭。
“這老頭,什麼情況啊?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了。”
飛身回到絕地莊園,而原地,那位老者的身形再次浮現,望著絕地莊園,沉吟了一下,搖頭歎了一聲,轉身離去。
秦陽回到絕地莊園,搬了把躺椅躺在院子裡曬太陽,心裡瞎琢磨。
那老家夥,幻術水平著實高的可怕,他兩門瞳術相輔相成,同時施展,竟然都沒完全看穿。
隻是在老頭現身的那一刹那,隱約察覺到,剛才跟他說話的老頭,壓根就不是本尊,也是一個幻術形成的幻影。
他壓根就沒發現老頭本尊在哪。
十有八九說走了之後,本尊還在旁邊蹲著偷窺他反應呢。
秦陽晃著躺椅,心裡一點都不慌,他是真的不記仇了,也是真不知道二長老死了。
現在應該不會再來找他了吧?
拋開這個念頭,遙望著離都,再琢磨著,周王會被嬴帝怎麼處理。
……
所謂的驗血脈,根本沒在朝會上進行,嬴帝甚至都沒搭腔,全程忽略了周王的存在。
等到大朝會結束,嬴帝才讓周王跟著他一起來。
周王跟著嬴帝,一路默不作聲的來到了宗廟。
香火沒斷過的宗廟裡,稀稀拉拉的擺著一堆牌位。
最上方的,是大嬴的開國大帝,嬴帝的老子。
下麵還有幾個嬴帝的兄弟,在下麵便是老太子的牌位,還有一些對大嬴有貢獻的皇族成員。
死後能將牌位擺在這裡的,數萬年下來,寥寥無幾。
嬴帝點了靈香,插入香爐,背對著周王,看著這些牌位良久,緩緩道。
“太子先天有缺,胸無大誌,朕曾經覺得,虧欠他母後,才讓他做了太子,最後才明白,他根本不想當這個太子。
趙王有勇無謀,優柔寡斷,遇事則慌,也非儲君之選,當年見你,神似朕當年尚在東宮之時,便封你為親王。
可你終歸還是讓朕失望了。”
周王如遭雷噬,麵色變了變之後,跪伏在地,以頭觸地,咬牙道。
“陛下,那不過是秦陽攀咬誣陷,孫臣請驗血脈,孫臣對大嬴忠心不二,絕無異心,也絕對沒有前朝皇室血脈。”
嬴帝轉過身,麵無表情的俯視著周王,搖了搖頭。
再也不抱有一點希望了,哪怕這已經是目前最後一個有資格坐上儲君之位的皇子皇孫。
周王到現在還不明白,血脈什麼的,根本不重要。
他隻在乎屬於前朝皇室的那一絲血脈,卻忘了他身上有一半的大嬴皇室血脈。
怎麼選擇,怎麼做才是最重要的。
“在你父親的靈位前,自裁吧。”
丟下這句話,嬴帝轉身走了出去,再也沒看周王一眼。
也根本沒有去驗血脈。
周王以頭觸地,滿眼絕望,滿心的憤怒,化作痛苦和絕望的嘶吼。
“我有什麼血脈,是我能做出選擇的麼?從代國公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他告訴我這件事,讓我自己驗完血脈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隻有一個選擇了。
陛下啊。
我麵對如此絕情,如此冷酷,如此多疑的陛下,我可還有彆的選擇麼!
你告訴我啊,我能怎麼辦?
你教我啊。”
周王的嘶吼聲中,嬴帝的身影早已經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