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望著嫁衣飛走,程誌也沒有任何去追擊的想法。
大嬴太子未死。
這幾個字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緒。
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對方不會用這種事騙他,因為他早晚會知道。
程誌落到地麵,神情不自覺的出現了一絲茫然,費儘心機,步步為營,一步一步的試探,然後再按部就班,埋下致命的殺機。
可是如今才知道,計劃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了。
他們的先期情報準備,都準備了上萬年時間,老太子用過的每一種延壽法門,邪法也好,正法也罷,全部都有情報,一次不差。
直到最後,老太子不得不開始用邪法延壽的時候,他們才開始了動作。
縱然太子用邪法延壽的事情,不被人破壞,沒有正義之士跳出來,他們也會想儘辦法鬨大,真鬨大了之後的,太子延壽的計劃必然破滅。
邪法之所以是邪法,就是因為這種法門是上不了台麵,隻要暴露出來,甭管會不會受罰,計劃破滅卻是必然。
精確的算到了老太子的壽元會在哪天耗儘,安插人手在太子身邊,關鍵時刻,給太子甩一口巨大的黑鍋。
當初太子身邊極為倚重的謀士,親自出手去盜取殺神箭的那位,就是程誌安排進去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如今這個局麵。
試探嬴帝本尊是不是在,是一個重要目的。
同樣,還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目的。
太子隕落,乃是數萬年來,唯一一次龍脈祖庭開啟時,嬴帝必然不會出現在這裡的機會。
無論是規製也好,禮教也好,亦或者是嬴帝和太子之間的父子關係,都注定了嬴帝不會親自將太子送到龍脈祖庭。
這是他們最好的一次機會。
隻不過這種機會,他們能看到,大嬴的人自然也能看得到。
怎麼做,怎麼才能讓大嬴感覺他們贏了,實際上是他程誌暗中得手了,才是一個關鍵問題。
他被封鎮多年,知道大帝法身蘇醒,也將他喚醒之後,一切計劃才開始真正的實施。
以外法為基礎,再結合一門殘缺典籍,創出的適合計劃的法門,不惜自封數萬年,就是為了養出來一顆種子,那條小蛇就是種子。
鳩占鵲巢計劃的種子!
當年的嬴帝,著實是太強了,再大嬴神朝如日中天的時候,國運加身於一人,那種威勢,足以保證,任何魑魅魍魎,陰謀詭計,統統都是紙老虎。
那是真正的一力降十會,拳頭大到所謂的破綻,都不再是破綻的地步。
想要反攻回來,甭管嬴帝本尊是不是在,他們都要當嬴帝本尊隻是隱藏起來。
一件事若是從根子上都是錯誤的情報,那後續的一切計劃,統統都是錯的,就比如說這次這件事,太子沒死,後麵的一切計劃,統統都是失敗。
若是當嬴帝本尊隻是隱藏起來,在玩釣魚,那他們要怎麼做?
這就是鳩占鵲巢計劃的由來。
太子死,經過喪儀,縱然不會如同凡人一般,變成一具普普通通的屍體,但也會陷入長眠,他會被送進龍脈祖庭,若無意外,他會在長眠中等著自己的一切慢慢消散。
而太子縱然是死了,身負的位份,卻還在呢。
除非是新任太子尚未,或者被廢黜太子之位,這個位份才會消失,同樣,身負的神朝氣運才會消散。
在這種時候,讓那顆大胤神朝的一絲國運所化的種子,蠶食掉太子身上尚未消散的氣運,便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出偽裝,成為一條寄生蟲,無聲無息的潛入到大嬴的龍脈祖庭。
在那裡,一點一點的蠶食大嬴的氣運,蠶食嬴氏的氣運,直到有一天,變成一個外殼是大嬴,內裡卻是大胤的存在。
大胤沒了子民,沒了疆域,卻也可以由大嬴神朝的萬萬子民,千萬裡疆域,作為支撐國運的支柱。
而嬴帝,到了那時,自然而然的失去了神朝力量的加持。
那時,他隻是一個強者,而不再是近乎無敵,近乎不死的強者。
反過來,大胤神朝的大帝,卻會得到原本屬於嬴帝的超級增強加持。
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必然就是嬴帝了。
哪怕到了那天,名義上,腳下的疆域,還叫大嬴神朝,本質上卻已經變了。
改朝換代最關鍵的一步已經完成,隻需要乾掉嬴帝,血洗了大嬴皇室,餘下的事情,自然不是多難了。
畢竟,如今的大嬴,掌握權柄的,勢力龐大的,全部都喜歡站在贏家那邊。
至於再下麵的,算了,不說了……
這個整體,就是鳩占鵲巢計劃,當然鳩占鵲巢隻是表達個意思,計劃的真正名字,叫做複國計劃。
事實上,他們布置的一切,大體上都還算順利。
但萬萬沒想到,太子不知道怎麼的沒死。
既然沒死,肯定不會進入龍脈祖庭了,而他花費了數萬年培養的種子,卻也已經放出去了。
程誌麵色變幻許久之後,一口老血哽在喉頭,最後還是沒噴出來。
起碼還是有希望的。
他已經跟那顆種子失去了感應,證明的確已經開始在蠶食太子身上的神朝氣運。
太子現在沒死,也活不了太久了,他跟帝位已經無緣,等他死了,最後還是要被送進龍脈祖庭,其實還是有希望的。
現在隻要確定一下,那顆種子所化的血蛇,是不是被人發現了,是不是有人知道真相是什麼。
隻要沒人知道,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當然,程誌現在更想知道的是,太子為什麼沒有死,為什麼最關鍵的一步,從一步一步收集情報,安插人手,花費了不知道多少人手,多少時間,情報竟然還是錯的。
一想到黃瑛死之前,說過不止一次要砍死管情報的人,程誌當時還安撫了好幾次。
如今,他自己也想去將處理這些情報的人,從上到下,統統弄死!
壓下火氣,冷靜的思忖了目前情況,計劃應對之法之後,程誌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等到程誌離去之後,另一邊,虛空真經傳人,也甩掉了衛興朝,出現在程誌最後出現的地方,遙望著龍脈祖庭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形緩緩的消失不見。
至於剩下那些催生出來的道宮炮灰……
既然都說了是炮灰,那還用管什麼,任務失敗了,他們該死的都去死吧,暫時沒死,遲早也會死,縱然被抓了活口,一些不能說的,他們也說不出來,能說出來的,事情都到了如今這般田地,被人知道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上麵的大佬,拍拍屁股走人了。
餘下那些炮灰,也有人察覺到不妙,可是他們也逃不掉了。
因為這次來這裡的人,壓根就沒學過什麼好的逃生法門,二把刀的遁法,隻要敢用出來,可能剛起飛就被人擊落。
人都跑完了,衛興朝這邊吩咐手下的人收尾,他自己則第一時間飛向了龍脈祖庭。
……
秦陽跟老太子麵對麵坐著。
“我也不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麼,不過對方費了這麼大勁,就為了讓這個東西,悄無聲息的進入你體內,肯定是有什麼大陰謀。”
“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老太子沉默了一下,抬頭看著秦陽,眼睛裡帶著一絲希冀:“那你說,我要告訴彆人這件事麼?”
“你想回去麼?”
“不想。”老太子回答的半點猶豫都沒有。
“不想就彆說了,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是……”老太子猶猶豫豫,他明白說出去的後果是什麼,他最後的安寧,徹底彆想了,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軌跡。
他問秦陽,想要聽到的,就是彆說,可是秦陽真這麼說了,他有覺得不說不好,可能會帶來很大的隱患。
“沒什麼可是的。”秦陽瞥了一眼遠方的山脈,冷笑一聲:“對方這個時候放進來這個東西,能做什麼?肯定是對龍脈祖庭動手腳,你既然沒死,死後也不想進入那裡,那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正在這時,人偶師拉長著驢臉回來了。
秦陽看他的臉色,還有兩手空空的樣子,就知道結果了。
“人呢?”
“死了。”人偶師的臉拉的更長,黑的跟鍋底一樣:“那人看到我的第一時間,便燃燒了壽元、真元、氣血、神魂,當場自爆而亡,我沒攔住他。”
“是人族麼?”
“是人族,隻不過長相特征,不像是大嬴的人。”
“行了,死了就死了,彆說那麼多了,給他來個血肉偽裝,沒什麼問題吧?”秦陽指了指老太子。
那個射黑箭的家夥,敢在這麼近的距離下黑手,秦陽估摸著那個家夥就是個死士,也沒指望人偶師能抓活口,派他過去,一方麵是弄死那個死士,另一方麵麼,自然是要支走人偶師。
人偶師不走,有人想乾什麼了,可能也不敢來。
之前冒牌貨徐正強可不就是這也來的麼。
事實上,那個冒牌貨,可以不用等人偶師走了再來,反正他的偽裝不錯,人偶師是肯定看不出來什麼的。
隻不過,這世上的人,總會生出一些錯覺,總覺得那些實力強悍,深不可測,手段詭譎的強大修士,一個個都是全能的。
雖說從某種意義上講,的確是這樣,活的足夠久的強者,各方各麵都會接觸接觸。
例如修士四藝必然都會接觸,也都會學一學,研究研究,例如一個煉器大師,陣道和符道,肯定也不會差。
絕大多數的強者,都不會讓自己的短板太短了,不擅長歸不擅長,一點都不懂,基本不太可能。
但這世上,不是每個強者都這樣的,人偶師實力是強,或者嚴格說,防禦強的離譜,其他方麵麼,也就傀儡製造技藝不錯,衍生出來的,陣道、符道、器道等也算不錯,但這些全部是為了傀儡技藝服務的,側重點不一樣。
至於其他神通秘術等法門,人偶師不是不會,而是因為他化成傀儡之身後,那些傀儡之身不能用的東西,不值得花費心思保留記憶的部分,丟了就丟了吧。
這貨連智商都能丟了,再丟掉彆的什麼,秦陽是一點都不意外。
那個冒牌貨,演技稀疏,實力也不行,可以偽裝成重傷,恐怕也是偽裝不出徐正強的實力,佯裝事態緊急,他實力又弱,差點瀕死,以此來化解防備。
想的倒是挺好的,但人偶師在的時候,他都不敢來,秦陽就知道這是個被大家默認的錯覺洗腦的弟弟。
人偶師要是真的跟正常強者一樣,沒有短板,他也不會三番幾次的掉鏈子。
雖然秦陽每次做什麼,都計算好了人偶師掉鏈子。
可彆人不知道啊,彆人眼裡,人偶師就是個高深莫測,少言寡語的頂尖強者。
而且以往數次,似乎都是因為人偶師在場,很多針對都功敗垂成。
彆人可不知道這是秦陽的功勞,理所當然的將這個獎杯,頒給了人偶師。
而這一次,秦陽壓根不在乎殺神箭的事。
殺神箭出現的時候,根本沒法回溯,龐大的殺字碑殺氣,足夠扭曲所有感知,另外麼,有人偶師在,所有人都會理所當然的將獎杯再次頒給他。
背地裡恨得牙癢癢,下次他們還是會想方設法的,先弄死人偶師。
心裡麵也會構成一個固定的觀念,秦陽那個神出鬼沒的護衛不死,想要對付秦陽是不可能的。
有人偶師這個打不死的家夥當擋箭牌,秦陽巴不得所有的獎杯都讓給他。
等到人偶師手腳麻利的給老太子披上一層偽裝,正常情況下看不出什麼破綻之後,秦陽便丟給老太子一份遁煙。
“你走吧,想乾什麼你就去吧,之前說過的依然算數,死之前來找我,我會給你安葬在你想永眠的地方,保證給你安排的沒人能打擾你的永眠。”
“秦先生,我……”
“往事如煙,莫要再提。”
老太子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一陣酸楚湧上心頭,思來想去之後,將內心深處的話說了出來。
“我有一句話,請你轉告皇姑,我死後,趙王和周王,肯定會爭儲君之位,最好誰都不要支持,若是必須選擇一個,就去支持趙王吧。”
“呃……”秦陽一臉愕然,這貨跟趙王相互針對了不知道多少年,以前不敢離開離都,也是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防備趙王下黑手。
如今要死了,竟然開始給自己的老對手拉票?
這是什麼操作?
老太子沒理會秦陽的愕然,隻是低著頭,低聲自語。
“趙王這人雖然狠辣,可是卻還是會記著點情分的,縱然以後他上位了,也不至於杖殺他的支持者,但周王,以前有人說,周王像我父皇,後來周王愈發低調,但是我知道他肯定不是這樣的,他太陰沉了。
他有一位甚至疼愛的姬妾,姬妾背後也有一個大家族,隻不過她似乎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話,周王也不在乎背後的家族,當天就被周王找了個莫須有的理由杖殺,連神魂都潰散了。
此類種種秘而不宣,藏在暗地裡的醃臢事,著實太多了。
若是周王繼位,趙王必定死了,而皇族之中,唯一一個威望、實力比之皇子還要高,而且還在掌兵的皇姑,就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你明白吧?”
說完這些時候,老太子使用遁煙,消失的無影無蹤。
秦陽撓了撓頭,老太子還真的轉性了麼?還是經曆了這麼多,終於發現誰才是好人了,臨走之前,才跟他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
周王啊,他早就覺得周王不太對勁,尤其是周王開始有樣學樣,看起來就像是跟嫁衣學時,秦陽就知道這貨肯定不簡單。
沒想到還是個能隱忍的變態。
這些事,總不至於是老太子臨走前黑他的吧,要說結仇,老太子跟趙王之間的恩怨,那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誰上位了另外一個都必須死。
老太子能說出這種話,隻能是真的拋棄了個人仇怨,來給嫁衣提個醒。
可惜,秦陽壓根就沒打算讓嫁衣支持誰。
但好意的確是好意,以後老太子死的時候,找張正義來打打下手,幫他弄個好點的陵寢吧,省的被人挖了。
轉身看了看一旁自閉的人偶師,秦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兩句。
“沒事,想開點,放黑箭的人死了就行。”
不一會,嫁衣從天而降,看到秦陽沒事,立刻鬆了口氣。
這一口氣泄了,她的身形頓時一個趔趄,麵色蒼白如紙,皮膚上一層粉色的光暈浮現,讓她的氣息浮動,忽上忽下。
秦陽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嫁衣。
“怎麼回事?”
嫁衣的眼神時而渙散,時而迷離,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然跳到了秦陽背上,一如當年那般,隻是箍著他的脖子,險些將他的頸椎箍斷。
粉色的光暈,從嫁衣身上滲入他體內,讓他的氣血開始浮動,似乎要燃燒起來了一般。
“中毒了?”
秦陽眉頭一蹙,立刻催動氣血,強化肉身,省的沒被毒死,先被嫁衣捏死了。
這毒雖然感覺有些問題,但也是小事,他最不怕中毒,拿毒藥當飯吃,隻要味道不錯,他都能吃得下去。
念頭一動,催動升級好幾次的移花接木神通,體表一層層粉色的花瓣盛開,崩碎之後,化作漫天粉色花雨飄散。
嫁衣體內的毒素,一點一點的被他牽引出來,吸入體內,以移花接木神通化解。
片刻之後,大地上飄落著一層粉色的花瓣,秦陽一邊催動神通,一邊拿出葫蘆,將這些花瓣收集起來,塞進葫蘆裡。
而這時,嫁衣的眼神已經恢複了清明,毒素已經解了大半,剩下的隻是傷勢問題了。
嫁衣趴在秦陽背上,一言不發,隻是不知不覺的將下巴放到了秦陽的肩膀上,她靜靜的看著秦陽為她解毒,一如當年秦陽背著她時那樣。
不多時,秦陽身上長出的小花沒有了,扭頭看的時候,嫁衣身子一扭,已經落在了地上。
“嫁衣,你沒事了吧?”
“還有她們倆,也中毒了。”
嫁衣將香囊拿出來,青鸞和紫鸞還在昏迷,但她們倆身上除了泛起光暈之外,還散發著一陣怪怪的香味,顯然是中毒很深了。
秦陽不敢怠慢,連忙一手一個拉起來,催動神通解毒。
等到二人醒過來,秦陽眉頭微蹙。
“怎麼回事,你們怎麼都中毒了?這古怪的劇毒是什麼?”
修為到了三人這種境界,一般劇毒,壓根不可能發揮效果。
“太子呢?”一旁的青鸞,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這時,又有一道遁光落下,衛興朝急匆匆的走了上來,當看到打開的石棺之後,連忙發問。
“發生了什麼?太子呢?”
“太子走了。”秦陽沒好氣的回了句,等事情塵埃落定了,這貨來乾什麼?洗地麼?
定天司的老大這麼好當麼?
活該他天天挨打!
“走了什麼意思?”衛興朝當場就炸了。
“走了就是走了,你對我喊什麼?他是太子啊,太子!太子你懂麼!他想乾什麼,我還能攔得住不成?”秦陽一臉不高興,張口就懟。
這次他可是立下大功了,而定天司的人呢?
關鍵時刻,關鍵地點,一個人都沒出現,全程劃水,冒牌貨偽裝的也是他們定天司的人。
本來都沒打算理會定天司,衛興朝還敢對他吼?
這次不讓你再挨一頓打,我秦有德三個字倒過來寫!
“殿下,你受傷不輕,又中了毒,雖然毒解了,可是傷卻總是留下了,還是趕緊回去療傷吧。”秦陽轉身對嫁衣說了一句。
嫁衣暗暗鬆了口氣,點了點頭,也不理會衛興朝,一揮手,帶著幾人一起離去。
衛興朝站在原地,傻傻的看著遁光飛走,滿腦袋的問號,不知道找誰解答。
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也不知道。
這次出來的時候,嬴帝才給他說了太子未死的事,讓他去帶著人防備著前朝的人。
但現在呢?太子都不見了,他還兩眼一抹黑呢。
想到回去要彙報的事,衛興朝的兩眼就真的黑了,弄不好又要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