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黑惡勢力,首先要有一顆迎惡而上的強硬心,永不妥協,絕不低頭,與黑惡勢力做英勇頑強的鬥爭……
能說出這些道理的人通常都沒見識過真正的黑惡勢力是怎樣的嘴臉,所以李素很清醒地知道,所謂“英勇頑強的鬥爭”隻是一句空泛的口號,沒事舉著胳膊扯著嗓子喊兩句可以,但彆玩真的,該認慫時一定要果斷認慫。
所以當程家管家一臉不好意思的把程咬金的話轉告給李素時,李素二話不說,火燒了屁股似的趕緊從溫暖如春的廂房裡走出來,府裡一陣雞飛狗跳之後,給程咬金準備的年禮很快備妥。
程家管家一臉錯愕地看著李家疾若迅雷般的效率。
李素扯了扯嘴角朝他乾笑:“孝敬長輩嘛,一定要積極主動,不但要跑得比狗還快,還要有一顆拜佛般虔誠的心……”
管家也擠出乾笑附和,表情愈發尷尬,顯然為自家家主打劫晚輩的不要臉行為感到心虛氣短。
李素也覺得胸口有點悶悶的,人情往來嘛,通常有著不成文的規矩,世上的規矩千萬種,但絕對沒有主動朝晚輩開口討要年禮的,古往今來泱泱禮製,這等不要臉的做法簡直是開禮樂崩壞之先河。
清明節的時候你咋不找我要禮物呢?
…………
兩大車綠菜,一堆包裝精美的香水,還有一車絲綢瓷器和醃好的豬羊肉,滿滿當當裝了四輛牛車,李素領著部曲們,懷著上墳的心情朝長安城出發。
程家大門敞開,李素剛到門口,程處默便從門裡慢吞吞走出來迎客,李素拱手見禮,卻見程處默鼻青臉腫,眼角有一塊淤青,走路時左腿還有點瘸。
李素大驚:“程兄你怎麼了?”
程處默先見了禮,然後蕭然歎了口氣:“昨日青樓飲酒喝多了,為了爭個小姑娘,跟段家的倆雜碎打了一架……”
李素恍然,鬆了口氣道:“我還以為是程伯伯下的毒手,先不說‘虎毒不食子’吧,這大過年的,程伯伯揍你也該等到年後再說,原來是跟段家的……”
程處默神情愈發悲涼了:“……眼角這個傷是跟段家雜碎打架落下的,其餘的傷全是我爹揍的……”
李素呆愣片刻,幽幽歎道:“程伯伯真是……雖說為女人爭風吃醋有點那啥,但好歹也是年節之時啊……”
程處默奇怪地看著他,道:“誰說我爹揍我是因為爭風吃醋?”
“那是為啥?”
“因為打架打得不夠漂亮啊,雖然我一人獨挑二人,但還是掛了彩,我爹因為沒麵子才揍了我,爭風吃醋算個屁,我爹年輕時乾過的爭風吃醋的事比我強百倍……”
李素:“…………”
程家的家風……完全無法捉摸啊!
…………
…………
這些年跟程家越來越熟,李素進程家的門跟回到自己家一樣,不一樣的是,自己家裡沒有一個凶神惡煞鬼見鬼愁的混世魔王。
剛跨進門,程咬金誇張的大笑聲便遠遠傳來,李素甚至驚恐地看到門廊上的屋頂被狂放的笑聲震得灰土簌簌而落……
“哇哈哈哈哈……好個小後生,認了個便宜舅舅便把眼睛長天靈蓋上了不成?都快上元節了也不見來孝敬老夫,嗯,若非看在年節裡,老夫非抽你一頓不可。”
話音落,程咬金便哈哈狂笑著朝他大步走來。
程咬金一身大紅便服,臉上塗了厚厚的一層白粉,猩紅的血盆大口張得大大的,看起來就像一隻化了妝的母猩猩。
李素嚇得倒吸一口涼氣,一臉驚恐惶然地四顧,身後的程處默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幽幽歎道:“子正賢弟莫怕,習慣就好,往年我爹還算正常,隻是今年不知為何非要往臉上抹粉,又要穿紅袍,說是圖個年節喜慶……”
看著程咬金如此誇張的扮相,李素艱難地吞了口口水,朝程處默強笑道:“你家的妖風越來越大了……程兄,閒暇時請李淳風道長來看看你家府邸的風水吧。”
程處默歎了口氣,默默點頭。
說話間,程咬金已大步走到李素麵前。
李素強堆起笑臉,沒來得及見禮,程咬金當他透明空氣般直接從他身邊掠過,直奔門外李素帶來的幾大車禮物。
毒梟驗貨般仔細端詳半晌後,程咬金不甚滿意地皺了皺眉。
“咋覺得今年的年禮比往年少呢?小後生莫不是糊弄老夫吧?”
李素眼皮一跳,急忙道:“小侄怎敢糊弄程伯伯,雖然小侄今日出門匆忙,可是年禮也比往年多了一大車呢……”
程咬金點點頭,抬手指向李績府邸方向,道:“給李老匹夫送了沒?”
李素福至心靈,非常乖巧地道:“尚沒來得及,長安城的所有長輩裡,程伯伯是小侄送的第一家。”
程咬金高興極了,一副拿了清倌人一血的猥瑣表情仰天哈哈大笑:“好,不愧老夫疼你一場,莫看你認了個便宜舅舅,但老夫還是排在那老匹夫前麵的……”
指了指麵前的四輛大車,程咬金道:“今日便放過你了,不過老夫還是覺得你個小混賬太糊弄人,說話便上元節了,上元節那天你再給老夫原樣送一份來。”
李素滿臉苦澀地點頭應了。
“小娃子要懂禮數,知道不?但凡年節時便識相點,自己主動把禮物送來,不要每逢年節都要老夫派人催請,老夫乾這事乾得沒臉,難道你有臉了?對了,上元節後是啥節?”程咬金撓頭。
李素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為難地道:“上元節過後……是清明節,程伯伯,這個,也……也送嗎?”
李素身後的程處默輕歎了口氣,默默扭頭望向彆處,一臉的無地自容。李素很想勸慰勸慰他,丟人的是他爹,與他無關,用不著害臊……
“啊?啊!這個……”程咬金難得的老臉一紅,乾咳兩聲後,道:“清明節就算了,權且記下……”
說完程咬金哈哈一笑,強行化解了尷尬,重重一拍李素的肩:“走,屋裡暖和,來人,設宴,上酒!”
…………
大盆肉,大碗酒,一群妖豔舞姬在寬敞的前堂內翩翩起舞,酒宴先文後武,身姿曼妙的舞姬們跳完舞後,程咬金便借著五分醉意在廳外舞起了斧子,一對宣花大板斧舞得虎虎生風,人見人怕,期間誤伐前院臘梅櫻花樹等若乾,管家家仆驚慌逃竄,程家六個犬子熱烈喝彩,一片狼奔豕突鬼哭狼嚎之後,程咬金光著膀子喘著粗氣打完收工。
典型的程家風格,李素與這一家子來往多年,從最初的驚慌失措,到如今的氣定神閒,其中的心路曆程不足為外人道。
扔了斧子,程家父子吆五喝六進了前堂,開始第二輪拚酒。
直到這時,酒宴才算進入正常環節,賓主談天說地,主要是程咬金說,李素聽,話題基本都是當年的英雄事跡,幾樁添油加醋的事跡翻過來覆過去吹噓完了以後,程咬金狠狠灌了口酒,胡亂抹了把毛茸茸的大嘴。
“老夫前日聽說你拒絕了魏王的招攬,有這事吧?”程咬金眯著眼道。
李素點點頭:“是的,小侄確實拒絕了魏王殿下。”
程咬金眼睛眯得更細了,目光卻無比銳利:“為何拒絕?你與魏王昔日有仇?”
李素笑道:“無仇無怨,隻是小侄才疏學淺,不堪重任,怕誤了魏王殿下。”
程咬金嗤笑:“彆人說什麼才疏學淺,老夫便當真了,你小子說才疏學淺,老夫隻覺得你虛偽,這些年你乾了多少旁人想都想不到的大事,尤其是引進真臘稻種,此舉功德無量,積了大德。百年之後,民間的百姓隻怕要給你立金身供牌位,當成菩薩跪拜呢,你這樣的人若還隻是才疏學淺,天下的士子才子都該一頭撞死……說說吧,到底什麼原因拒絕魏王,你……不看好魏王會當上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