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決意易儲(1 / 1)

究竟是誰,泄露了原本應該是天衣無縫的秘密行動?

這個問題漸漸成了縈繞李承乾心中最大的疑團。

理論上,東宮裡的每一個人都值得懷疑,李承乾早就知道,東宮不是他這個太子的東宮,而是父皇的東宮,東宮裡所有服侍他的人,從屬官到宦官宮女再到禁衛,裡麵都充斥著父皇的耳目眼線,太子的一舉一動皆在他的指掌之中。

可是那一日李承乾布置行動時,刻意避開了東宮所有人,把貼身禁衛劉徽叫到花園隱秘處,悄聲麵授機宜,按理說,此事不可能泄露。

然而事情的結果卻狠狠扇了他的臉,張玄素被救,己方一人死一人被俘,可以說徹底失敗了。很明顯彆人布好了圈套等著他去鑽,劉徽這個人李承乾是信得過的,這些年身邊的貼身禁衛都對李承乾死心塌地,劉徽沒有理由在這個關口出賣他,由此可見,那日花園布置行動時,定然有第二個人聽到了。

李承乾很想把這個人揪出來,然後碎屍萬段。

…………

第二天一早,長安滿城風雨。

東宮屬臣張玄素被刺殺之事傳揚開來,東宮首先做出反應,不但有宦官拎著重禮登門,代太子殿下問候張玄素,而且東宮的禁衛們也傾巢而出,四處搜尋形跡可疑之人,煞有其事地將神色慌張的人拿下,綁送雍州刺史府審問。

接著又有傳言說,某皇子覬覦東宮之位,暗中派人行刺東宮屬官,意圖斷太子之臂膀,以孤太子之處境,至於人人口中相傳的“某皇子”是誰,稍知內情的人了然一笑,心知肚明。

這下雍州刺史府熱鬨了,從上午開始,不斷有東宮禁衛從長安街上逮了人進來,一時間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刺史府門前跪滿了一長排,喊冤聲驚天動地。雍州刺史平白遭次橫禍,抹著滿額頭的冷汗,不想搭理都不行,禁衛逮人來時傳了太子的諭令,命刺史嚴加審問,一定要揪出刺殺東宮屬臣的真凶,為左庶子張玄素報仇。

不僅如此,魏王李泰也無辜躺槍。

大家口中說的“某皇子”,除了他還能有誰?作為爭奪太子之位的超級種子選手,刺殺東宮屬臣這種事,當然很符合這位種子選手的風格,除了他還有誰能乾得出?

李泰聽到滿城流言後悲憤極了,躲在王府裡跳腳大罵李承乾卑鄙。

我確實想把你推下去,也確實見不得有人輔佐你支持你,可是……我怎麼可能乾得出這種一看就露餡的蠢事?正常人都不會這麼乾,何況我這個飽讀詩書智謀超凡的名流雅士?李泰深深覺得這個流言不僅愚弄了大眾,也侮辱了自己的智商,然而流言越傳越厲害,李泰卻辯無可辯,主動出頭辯解,反而有越描越黑之嫌,隻好躲在王府裡罵街,憋屈極了。

不得不說,李承乾反咬的這一口咬得很狠,不但把自己的嫌疑摘出去了,而且還反過來坑了魏王一把。

隻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李承乾終究還是失算了。

他沒算到張玄素的反應。

張玄素看似文弱,但絕不可欺。早在貞觀四年便是跟李世民在朝堂金殿上麵對麵頂嘴罵街的狠角色,連皇帝都不怕的人,還怕一個太子?

昨夜事發之後,張玄素被救下,鄭小樓將他送回府後,又安排了幾個人守在張府前門後門附近,直到天亮才離開。

張玄素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後,回府仔細一琢磨,便清楚了刺殺他的人究竟是誰。

他這輩子得罪的人不少,但敢派刺客殺他的人,委實不多,或許,隻有那麼一兩個,如果再聯想到最近他告了太子的狀,害太子被打斷了一條腿,誰是幕後主謀自然呼之欲出了。

更何況……當夜被刺之時,救他的那夥人還活捉了一名刺客。

刺客原本是死士,一旦事敗便斷然咬毒藥自殺的那種,但前提是有毒藥可嗑,鄭小樓捉住他後第一時間便把他鑲在牙齒裡的毒藥卸了出來,然後五花大綁,嚴刑拷打,一個無法尋死的死士落在變態鄭小樓手裡,開始時委實充了半個時辰的好漢,隻不過鄭小樓刑訊的手法太痛苦太變態,一樣一樣嘗了四五種後,死士也受不了了,痛痛快快全招了。

鄭小樓把刺客拎到張玄素麵前,死士垂頭喪氣招供了一切,然後鄭小樓將刺客扔給張府的家丁仆人,拍拍屁股瀟灑走人。

人證物證俱在,張玄素出離憤怒了。

他沒想到太子對他竟然已恨到欲除之而後快的地步,天地可鑒,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大唐社稷!

關著房門大哭一場後的張玄素,恰好遇到大早上過來慰問壓驚的東宮宦官,張玄素一愣之後馬上明白了李承乾的意圖,不由勃然大怒,下令將禮品和宦官扔出門外,接著張玄素穿戴好朝服,在家仆的陪同下來到太極宮,麵朝宮門伏地跪拜,大哭失聲。

劇情徒然反轉,風聲馬上傳開,原來刺殺張玄素的刺客竟是東宮太子指使!

長安城的市井百姓們太幸福了,這一個個令人始料未及的新鮮話題,這一樁樁劇情顛過來倒過去充滿懸念和高.潮的反轉劇情,還有那一條條不停爭奪榜單的熱門頭條……

貴圈太亂,百姓們真是為大唐的權貴圈操碎了心啊。

…………

長安百姓津津樂道,看熱鬨不嫌事大,但朝堂卻被張玄素這麼一攪和,徹底震驚了。

張玄素跪在李世民麵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述說著昨夜遇刺的險狀,身後是那名被活捉的刺客,鐵證如山,此案坐實。

李世民麵無表情,直到張玄素說完後,又親自審了刺客幾句,刺客原屬太子左率衛麾下的一名校尉,身份已坐實,基本已能肯定太子的嫌疑跑不了了。

打發了張玄素後,李世民獨自坐在大殿內,神情陰沉,目光森然。

一言不發坐了許久,李世民忽然下令,召見長孫無忌,房玄齡,魏徵,李靖等重臣甘露殿覲見。

眾臣到齊後,李世民將刺客的供狀扔給他們。

眾人一一傳閱過後,神情頓時變得很精彩。

長孫無忌一陣愕然,房玄齡白眉一挑,複又如常,而魏徵卻怒而拍案,第一個發飆了。

“左庶子少詹事素有‘半師’之名,太子殿下膽敢殺師,大逆不道!”

李世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魏卿以為,何以處之?”

都是相處多年的君臣,一個個知根知底,李世民的表情雖然看不出端倪,但今日他把大家叫到一起,還把太子做的這樁醜事拿出來給大家展示,本身就是在表達一個很強烈的信號。

李世民意欲易儲!

隻是這話不能由他本人說,因為立長不立幼的規矩是他定的,他不能自己打臉。所以把這幾位重臣叫過來,本意是要讓他們主動說出口。

魏徵眼皮一跳,雖然老人家慣來以直諫聞名於朝,但他可不是蠢貨,能混到當殿罵昏君還能令李世民引為正衣冠之鏡的地步,足以證明魏徵做人並非一貫耿直,大多數時候是識得利害的。

什麼是“利害”?就是在討論太子儲君這種敏感大事時,最好彆亂說話,否則會引來殺身之禍。一旦表明了易儲的念頭,則代表自己已公然宣稱站隊了,以後朝局若有變化,自己這個公然站隊的人第一個沒好下場。

於是魏徵心念電轉之後,悻悻一哼,重重地坐了下去,不發一語了。

李世民目光一轉,望向房玄齡:“玄齡可有高論?”

房玄齡做宰相多年,貞觀朝內外事皆因他而打理得妥妥帖帖,做事滴水不漏,讓人無可挑剔,但是做官卻有些油滑,尤其事關大唐未來國君之事,更不敢輕易表態。

“這個……陛下是否查實了?”房玄齡捋著長須謹慎地問道。

李世民點頭:“朕親自問過,已查實了,確是太子所為。”

房玄齡一滯,這話不好往下接了,沉吟半晌,隻好拱拱手:“太子殿下終歸是陛下的嫡子,臣想問問陛下的意思。”

李世民臉有點黑。

一個問題踢皮球似的踢過來踢過去,那句大家都想說卻都不敢說的話,眾人聚在一起半天都沒個表態。

李世民恨恨瞪他一眼,隨即將期待的目光投向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苦笑,躲都躲不過去啊。

“陛下,臣附議玄齡兄所言,終歸是陛下的嫡子,臣想先知道陛下的意思。”

李世民歎了口氣,好吧,又被踢回來了。

轉眼再望向李靖,李世民索性問都懶得問了,自從李靖平了東.突厥而被人參劾後,便主動辭了軍權,交卸了職務,對外宣稱閉門謝客,多年不改其規矩,做人做事比貞觀初年時小心謹慎多了,這種重大的問題,李世民猜都猜得到,李靖不但會把皮球踢回來,甚至把皮球踢飛與太陽肩並肩。

懶得跟這幫老殺才鬥心眼了,李世民索性直言道:“都想知道朕的意思,那麼朕告訴你們,太子這幾年多有喪行失德不法事,並有昏君庸君之氣象,此人將來若即朕之位,恐非社稷之福,所以朕決意……”

眾人頓時直起了身,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都在等著李世民接下來的話。

李世民緩緩看了眾人一眼,一字一字道:“朕決意……廢黜太子,另立東宮!”

明知李世民會說出什麼話,可真的說出口了,眾人仍感到一陣震驚。

看著眾人呆滯無神的表情,李世民沉聲道:“眾卿可有異議?”

眾人仍不說話。

等了一陣後,李世民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遍:“眾卿可有異議?”

終於,長孫無忌開口了,捋著青須猶豫片刻,道:“陛下,這個決意……是否有些倉促?”

李世民眼皮都不抬:“劣跡甚多,不配為君,此為眾所周知之事,朕隻順天意,應民情,何來倉促之說?”

長孫無忌歎道:“太子殿下縱有萬般不是,可終究是陛下的嫡長子,僅這個身份,就不能輕言廢黜,廢黜嫡長子而另立東宮,無疑給了大唐的門閥,士子和民間他們攻訐陛下的絕佳借口,廢長立幼,是為大亂之源,陛下,請三思啊。”

長孫無忌說完,魏徵和房玄齡等人紛紛點頭。

李世民冷笑:“朕已三思了好些年了,從貞觀九年以後,太子所言所行大變,常有失德之舉,朕一忍再忍,可他卻變本加厲,諸卿,一個這樣的人,若將來當上皇帝,你們能想象他會對大唐社稷造成怎樣的毀害嗎?那是傾國之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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