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鴻門烤宴(1 / 1)

大火衝天,城外囤糧的平地上一片忙亂,禁衛們氣急敗壞撲著火,夾雜著不少百姓無助的哭喊,濃濃的黑煙直衝雲上,晴朗的天空漸漸被一片黑霧籠罩。

李素李治等人匆匆趕到城外,看著眼前這一幕亂象,神情卻各異。

李治急壞了,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不停地跺著腳,身邊僅有了幾名侍衛都被他一腳腳地踹出去,命他們取水滅火,觀察半晌,見那火勢愈發不可遏止,李治嘴一癟,終於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咱們從晉州帶來的糧草……若被燒了,晉陽百姓的民心可就全亂了!怎麼辦!”

李素抿著唇一言不發,隻看著遠處熊熊燃燒的大火,神情卻不怎麼焦急。

“重兵把守的囤糧重地,居然說燒便燒了,嗬嗬,有點意思……”李素喃喃自語。

“子正兄,這分明是有人縱火,欲亂晉陽民心,他們……連城外這區區一萬人也不願放過,存心斷了他們的活路!”李治嘶聲泣道。

“好了好了,哭什麼哭,多大的人了動不動就哭,能像個大丈夫一樣硬氣點麼?”李素不滿地道。

“可是,這些糧草……”

“糧草已經燒起來了,哭有何用?嘖!”李素嫌棄地一撇嘴,扭頭望向遠處人仰馬翻的救火現場。

搖搖頭,李素嘴角勾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太心急了,你若再忍個兩三日動手,或許我還真著急了,可你偏偏選在今日,這個破綻可是你自己露出來的,怪不得我了……”

“嗯?子正兄,你在說甚?”

“沒什麼……哎呀,肚子餓了,想吃燒烤嗎?我請客。”李素朝他眨眼。

李治愣住。

著火了啊!糧草沒了啊!晉陽眼看就要大亂了啊!這個時候你居然還惦記著吃燒烤?

“子正兄,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這把火難道……”後知後覺的李治終於露出了狐疑之色。

“胡說!難不成這把火是我放的?”李素正色道:“我隻是想吃燒烤而已,很單純的一件事,你想那麼複雜做甚?”

李治盯著他的臉,半晌後,肯定地點點頭,然後展顏笑道:“好啊好啊,我要烤麂子肉,外焦裡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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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下城外正在救火的無數軍民,李素居然真的領著李治回了城,居然也真的命人取過燒烤用具和麂子肉,真的開始弄起了燒烤,實在是沒心沒肺的說話算話。

當然,燒烤之前,李素還是下了一道很平淡的命令。

“請孫縣令過來,就說晉王殿下和我有請,好東西大家一起分享。”

孫縣令來得很快,一臉慌張焦急,臉上被煙熏得半紅半黑,一片汙濁,兩眼瞪得通紅,似乎剛剛哭過,進了縣衙庭院,看見李素二人後,孫輔仁撲通一聲跪倒,大哭道:“下官監管不力,百姓的救命糧草被賊人燒毀,下官死罪,願自刎於前,向百姓謝罪!”

李素搶前一步扶起了他,溫聲道:“孫縣令辛苦,此事怪不得你,糧草是晉王殿下的禁衛所監管,尋常人等無法接近,孫縣令也接近不了,今日糧食被燒是禁衛的責任,怎能怪得了你?快快起來,喝口水,咱們商議一下對策。”

孫輔仁跺了跺腳,急道:“這個時候還商議什麼對策,先救火要緊,能救回多少算多少,不然晉陽可就真亂了!”

“不急不急,事情要從源頭查起,源頭堵不住,救回再多的糧草終究還是會被賊人毀了,孫縣令你說呢?”李素笑著拉回了孫輔仁。

“源頭?”孫輔仁愣神的片刻,已被李素拉了回來,木然呆滯地跪坐在草席上。

…………

鮮紅白嫩的麂子肉是前兩天禁衛們上山獵來的,雖說晉陽鬨災,可下麵的人怎麼也不敢慢待了李治三人,所以每頓飯裡總也能見著一些葷腥,李素二人自從出了長安,可真沒過什麼苦日子,典型的朱門酒肉臭,包括此刻。

李素揮退院內的所有禁衛,隻留下方老五和王樁站在身後侍衛。

燒烤由李素親自主廚,李素的口味向來精致且刁鑽,除了精心教出來的自家廚子,彆的地方的飯菜鮮少能入他口而不被挑剔。麂子肉被切割成極薄的一片片,然後被穿在一根根竹簽上,麵前架著一個小銅盆,盆內炭火燒得正旺,盆口正中橫著兩根鐵條,竹簽擺在鐵條正中,被火一烤很快滋滋冒油,瞬息間可見鮮紅的肉條漸漸烤成了金黃的焦色,並散發著陣陣肉香。

李治不知是不是被傳染了李素的沒心沒肺,此刻居然也對城外糧草被燒一事毫不關心,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直瞪著冒油的肉條,喉頭不時咕嚕一聲,吞一口口水,眼中饞色畢露。

孫輔仁的眉頭卻越皺越緊,魂不守舍地扭頭看看天空不斷竄起的黑煙,又回過頭瞥著李素二人,神情欲言又止,眼中露出一絲慍色,顯然對李素二人一反常態的淡定和漠然感到很不滿,又礙於二人的身份,一時不敢發作罷了。

李素的眼睛也隻盯著肉條,看著肉條滋滋冒油,李素不慌不忙地三根手指拈起一些磨細了的鹽粒和茴香,均勻地撒在肉條上,對孫輔仁焦急和不滿的神情視而不見,仿佛世上的一切都沒有眼前這幾串肉條重要。

良久,李素眼睛仍盯著肉條,卻打破了沉默,淡淡地道:“有句話說,‘治大國如烹小鮮’,這句話粗聽很有道理,可細細一琢磨,又覺得未免失之偏頗,眾所周知,烹小鮮當然要用慢火熬燉,講究的是個火候,還有一個耐性,兩者都做到了,小鮮就算烹成了,跟治國的道理一樣,隻不過呀,治大國不能總是烹小鮮一樣不溫不火,該用猛火時還得用猛火,這就跟大夫看病的道理是一樣的,有的病人適合用溫文之藥慢慢養息,有的急症卻必須馬上用猛藥止住,否則必有性命之虞,其實咱們現在的烤肉也是這樣,火太小了,肉條半生不熟,吃了鬨肚子,火太大了,肉條馬上就焦糊,可就吃不得了……”

李治滿頭霧水,茫然地看著他,不知他羅嗦這一大堆話有什麼目的。

孫輔仁也是一臉迷茫狀,朝李素拱了拱手,道:“侯爺高論,下官受教良多,隻是城外火勢……”

“城外的火勢彆管,咱們隻說烤肉的火勢……”李素總算抬起了頭,朝孫輔仁咧嘴一笑:“雖然都是火勢,但此火非同彼火,孫縣令,咱們好好聊天,彆歪了樓啊。”

孫輔仁歎了口氣,情知今日這位李侯爺是要沒心沒肺到底了,隻好頹然垂頭道:“願聽侯爺教誨。”

“這就對了,聊天嘛,你來我往的,話題總要說到一起才能愉快的聊下去嘛,不然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大家聊的不是同一件事,換個脾氣急的坐你麵前,孫縣令,你這會子怕是已經挨揍了。”李素淡淡笑著,手裡的動作卻不停,飛快翻弄著竹簽肉條。

孫輔仁苦笑,沒吱聲。

李素淡淡道:“嗯,剛才關於烤肉的話題呢,說得差不多了,大概就是那麼個意思,咱們換個話題吧,孫縣令,你上任晉陽縣令多久了?”

孫輔仁一愣,想了想,道:“三年有餘。”

“三年了,也算是造福一方了,上任這麼久,想必父母婆姨和孩子都隨過來了吧?天倫之樂可是難得呀。”

“是,前年已將父母和夫人孩子帶來了晉陽,就住在縣衙後院,今年鬨了災,下官每日忙碌,顧不上家小,便派人將父母孩子送回了家鄉,身邊隻留了夫人。”

李素點頭:“倒也可憐,說是當官了,家小還是難免顛沛之苦,世人都說當官的享福,不坐到這個位置,焉知其中不為外人道的苦楚?孫縣令之苦衷,我感同身受呀。”

孫輔仁歎了口氣,轉過身朝長安方向遙遙拱手,道:“忠孝難兩全,既然當了官,當為陛下效死命,家小便無法再顧了。”

“說得好!”李素笑著讚了一聲,隨即遞過兩串肉條,道:“肉烤好了,嘗嘗我的手藝,當官我或許不如你勤奮紮實,可廚藝我卻當仁不讓,快,趁熱吃,麂子肉是野味,涼了可就有腥膻味了……”

李治在旁邊早就等得不行了,這時也顧不得王爺的麵子,朝李素一伸手:“還有我,還有我!”

李素瞪了他一眼,歎道:“殿下,你好歹也顧及一下皇子的儀態好不好?”

輕輕的責備,李素還是遞過兩串肉條,李治不客氣地取過,張嘴就塞,順便還抽冷子白了李素一眼。

眨著眼,看著慢吞吞吃相文雅的孫輔仁,李素充滿期待地笑道:“孫縣令,味道如何?比彆人烤的肉好吃多了吧?”

孫輔仁這時哪裡有什麼心情嘗野味,聞言胡亂點點頭,並擠出一抹難看的笑。

“你快樂就是我快樂,孫縣令,能吃到涇陽縣侯親手烤的肉,不謙虛的說,你真是三生有幸,長安城裡多少國公郡公都喜歡我家的飯菜,連陛下都派禦廚來我家學藝呢,我李家的飯菜可是長安聞名的……”

孫輔仁敷衍地讚了幾句,食不知味地嚼著肉,眼神卻漸漸有了一絲說不出的變化。

李素又取過幾串新鮮的肉條,放在架子上翻烤,嘴裡淡淡地道:“我大唐武德年間便恢複了前隋的科考,取天下寒士而仕之,不知孫縣令可曾參加過我大唐的科考?”

孫輔仁臉頰微微一抽,放下了手中的肉條,垂頭沉默片刻,語氣頓時變得有些低沉。

“下官是薦舉而入仕,不曾科考過。”

李素淡淡地道:“哦,不曾科考過,嗯,很正常,大唐說是有了科考,但如今門閥世家遍地,門閥之中名士才子眾多,由世家門閥薦舉而仕,也算是正途……隻是孫縣令,本侯有點好奇,聽說你本是齊州人,薦舉你的是哪一家門閥呢?”

孫輔仁眼皮一跳,道:“是齊州陳家所薦舉。”

“齊州陳家?嗬嗬,這個家族似乎不是太出名呀,早年隋朝時陳家有人當過兩任刺史吧?除此再無人才所出,能在晉陽龍興之地當這一縣父母,怕不是小小陳家能辦到的事……”

李素手中不停翻動著肉條,眼睛也盯著它們,可目光卻多了一抹寒意,仿佛忽然拔出鞘的利劍,森森的冷芒連火紅的炭火都掩飾不住。

“孫縣令,陳家的背後,是否還有世家門閥?這個門閥的根基是否就在晉陽附近?比如……太原王氏?”

含笑的眸子抬起來,李素笑吟吟地看著孫輔仁,卻見孫輔仁臉色慘白,豆大的冷汗一顆顆順著臉頰滑落,眼中一片震驚和絕望之色。

“……孫縣令,剛才我說過,麂子肉要趁熱吃,涼了可就壞了味,彆愣著了,快吃呀。”李素眨著眼好心提醒道,語氣很輕很溫柔,仿佛怕嚇壞了他似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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