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焦土殘軍(1 / 1)

鼓舞士氣的方法很多,有的將領天生有一種人格魅力,能令麾下將士無條件地心甘情願為他效死,一場戰爭,一座城池,軍令一下,無堅不摧。真正可以為他上刀山下火海,百死而無悔,有這種魅力的人不多,往往成就一代名將的英名,青史上濃墨重彩留下一筆。

還有的將領依靠爭取軍心,同吃同睡,同甘共苦,軍紀嚴明,處事公道,這種將領也能迅速贏得將士的尊重,從而心甘情願為他效命。

當然,爭取軍心,提升士氣最快最直接,也是最簡單粗暴的方法,便是砸錢,像許明珠這樣的。

當官也好,當兵也好,錢財這東西,終究很難被人拒絕的,特彆是對那些普遍家境不算好的府兵來說,錢財在他們眼裡,便是家小一生吃喝不愁的好東西。

許明珠涉世未深,缺乏許多人生經驗和閱曆,但她出身商賈,從小到大耳濡目染,深知錢財的重要,於是今日,她非常果斷地做了一個決定,數萬貫家財散出去,換得眾將士齊聲喝彩鼓舞,低迷到極點的士氣也瞬間被拉升到一個沸騰的頂點。

一支軍隊有了士氣,才能打勝仗,看著將士們歡欣鼓舞的樣子,聽著各種感激之辭,許明珠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軍心可用,便意味著夫君有救,這些人一定會豁命以赴,有了豁出命去的決心,許明珠千裡來回奔波才算有了意義,因為她為夫君帶來了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師。

前方離西州隻有一百裡地,這支千裡奔襲的援兵,在即將到達目的地時,終於煥發出勃勃的生機與殺氣。朝西州城開拔,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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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州城。

李素並不知道有一支援軍離他很近了,相反,李素覺得自己已陷入了絕境。

真正的絕境,眼前皆是焦土與屍首,放眼望向前方。城外仍是密密麻麻數不清的敵軍,列陣於城外三裡,靜靜看著這座餘火未熄的城池。

烈火焚城,乾脆利落,敵軍的主將果然不是吃素的。

城頭上的將士已越來越少了,大火整整燒了兩天兩夜,這兩天兩夜裡,三千守軍到現在隻剩下不到五百,而且皆帶著輕重不一的傷。可以說,這是一支戰力低下的殘軍了。

觸目所及,皆是屍首,焚城兩日,無數袍澤弟兄被活活燒死在城頭上,敵軍趁勢攻城,攻勢前所未有的猛烈,又有無數袍澤與敵人廝殺力竭戰死。到最後人越來越少,戰力越來越弱。就連李素和曹餘這種書生都不得不拿起武器親自殺敵,曹餘身負大小傷二十餘處,李素倒是幸運,隻是背部被劃了兩道長長的刀口,左手被石塊砸了一記,可能有點骨裂。

說是李素幸運。不如說李素命好,身邊有王樁和鄭小樓拚命護住他的周全,王樁一柄二十多斤的大陌刀已然卷了刃,饒是天生力大無窮,一場攻守後也累得抬不起手來。臉色泛白橫躺在城頭呼呼大睡。

至於鄭小樓,在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刻,李素也終於見識到遊俠兒真正的功夫,上騰下挪左跳右移,招式陰冷狠辣,出手便直衝敵人要害,一刀出去馬上收回來,對方便已轟然倒地,看久了,漸漸看出一些竅門,李素終於發現鄭小樓練的是那種刺客刀法,一招一式疾若奔雷,出手必致命,一刀出手,不存在分出勝負的無聊想法,而是直接取人性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蔣權傷得更重,因為他一直處在指揮的第一線,任何一處垛口出現危急,往往是他第一個衝上去,然後不計生死的廝殺,現在蔣權渾身上下已沒一塊好肉,從頭到腳布滿了一道道數不清的刀口傷痕,最後終於虛脫失力,和王樁並排躺在城頭大睡。

焚城兩日,不間斷的攻城也整整兩日,三千守軍變成了五百,城頭布滿了屍首,有敵人的,也有袍澤的,可悲的是,活著的人已沒力氣將袍澤的屍首抬下城頭,因為太累,也因為絕望到麻木,過不了多久,一天或是兩天,自己也會成為無數屍首裡的一具,一生就此了結。

太慘烈了,李素回想起這兩日的攻守之戰,便忍不住紅了眼眶。無數袍澤用命拚,用牙咬,甚至抱著敵人一同從城頭栽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股不要命般的打法不但震撼了敵軍將士,也深深震撼了李素。所以,焚城兩日,西州仍未失陷,敵人越打越膽寒,士氣越打越低落,大唐的守軍似乎變成了一個個不要命的瘋子,跟這樣的瘋子交戰,誰不膽寒驚惶?

城裡城外已破敗得不像樣子,一把火,該燒的全燒完了,大火熄滅後,唯剩滿目瘡痍,淒涼無比。

又是一場艱難的攻守戰過後,敵人如潮水般退卻,扔下了滿地的屍首,西州城頭上,李素眯著眼大致掃了一眼活著袍澤,眼眶頓時紅了。

人,又少了許多,少了的人,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不想再假惺惺的清點傷亡人數,李素知道,清點出來的數字一定會令自己更加傷心痛楚,隻有親身經曆和參與了這場慘烈的攻守戰才知道,戰爭裡的傷亡數字不僅僅隻是冰冷無情的數字,每一個數字都代表著一個人,一個活生生能說能笑的人,這個人或許平凡,或許懦弱,有著普通人各種各樣的缺點,也有著普通人所不具有的閃亮。

抬眼望去,城頭正中那麵代表大唐皇帝的旌旗,仍在迎風飄展飛揚,旗上一隻金色飛龍張牙舞爪,冷冷注視著世間的悲歡離合。

王樁和蔣權躺在馬道上,鼾聲此起彼伏,身上傷口的血已漸漸乾涸凝結,二人的臉色卻蒼白得嚇人,李素禁不住一陣心酸,然後又一陣釋然。

其實,仗打到這個地步,結局已沒有懸念了,包括自己在內,上路的日子隻在這一兩天了。

一陣冷風吹來,蔣權忽然打了個冷戰,然後醒了,坐直了身子,扭過頭緩緩環視四周活著的將士,眼裡露出幾分痛意。

沉默片刻,蔣權嘶啞著嗓子喚道:“陳福來,王四六,給我過來!”

李素愈發酸楚,這兩個名字是蔣權的親衛。

喚了三遍,無人答應。

蔣權眼眶頓時一紅,不甘心地吼了起來:“馮老三,劉宮,過來!”

這兩個名字,是他的同鄉,騎營的火長,可惜仍舊無人答應。

蔣權終於流下淚來,不甘心地扯著嗓子,喊著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

李素頭垂得很低,無力地歎息:“蔣將軍……算了吧,他們不能應你了。”

蔣權呆怔,任淚長流,許久之後,神情平靜地垂下頭:“哦,不能應了,那……算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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