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兵權不是李素的本意。
來到這個世上,李素對權力並沒有太大的**,這東西能給人帶來不少好處,同時,也給人帶來無儘的麻煩。
可是西州的兵權,他不得不全部抓在手裡。
這與私人恩怨無關,西州折衝府果毅都尉項田領著守備西州的將士,將士都是大唐子弟,項田也是根正苗紅的戍邊守將,按理說,大敵當前,李素應該對他和折衝府將士完全信任,同心同德才能擊退敵軍。
西州兩個折衝府,據說以前兩位折衝校尉在抵抗盜匪攻城的戰鬥中壯烈殉國,兩年多來朝廷一直未派新的將領,於是西州兩個折衝府的將士全由項田暫領,這一“暫領”便是兩年多。
可是李素的疑心病還是太重了,從剛來西州開始,項田與他的關係便不太和睦,西州官場派係分明,項田一直與曹餘狼狽為……好吧,換個溫和點的詞,“沆瀣一氣”……
這樣一位守城將領,大敵來臨之前,李素實在不敢太相信他,來日自己站在城頭一臉忠義的指揮守城之時,誰知道背後會不會射來一支冷箭?
所以,李素不得不選擇奪取項田的兵權,從前世管理學的角度來解釋,一個團體,可以有無數雙手,無數雙腳,多多益善,但絕對隻能有一個頭腦,令出一門才能帶領這個團體走向輝煌,顯然,“頭腦”的角色,李素不可能交給彆人,曹餘不行,項田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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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請項田赴宴,席外回廊上埋伏五百刀斧手,隻待你摔杯為號。然後……”王樁一臉激動地出著餿主意。
最近閒來無聊,李素便給王樁講故事,古今中外有名的故事信手拈來。當然,有些故事李素自己也記不太清楚。或是對原著的情節不甚滿意,於是便胡編亂造,比如硬生生給劉備和諸葛亮製造了一場不倫之戀,什麼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虐得一塌糊塗。
口沫橫濺的李素胡說八道完後,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很佩服自己臨場發揮的口才,更不可思議的是,王樁那家夥居然信了。
至於現在王樁說的埋伏刀斧手的梗……嗯,亂說三國已完本,李素昨日開始糟蹋楚漢相爭史了,昨日正巧說到鴻門宴,被王樁現炒現賣拿出來賣弄,表情很得意,睿智得亮瞎狗眼。
對王樁的提議,李素決定當作沒聽到。這個梗太爛俗了,爛俗得千百年來,幾乎人人都知道仇家對頭請客喝酒絕不是什麼好事。項田若真的死在這種狗血手段下,九泉之下都沒臉跟閻王陳述自己的遇害經過,唯有在閻王殿選擇羞憤上吊,再死一次。
王樁不能指望了,於是,李素將期待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蔣權。
蔣權顯然比王樁睿智多了,很冷靜地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李彆駕數月前斬殺十三名犯官,此事震驚西州,雖說立了威。可也著實與西州官員們結下大仇,如今又要奪取項田的兵權。這個實在有點……”
李素笑著接道:“咄咄逼人?”
蔣權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李素笑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們壞我大唐律法規矩在先,自然也不能怪我以牙還牙壞了西州的官場規矩,再說,西州即將被諸國兵臨城下,說句喪氣話,咱們能不能在此戰中活下去猶未可知,相比之下,我殺犯官,奪兵權這些,還算得甚事?能活下來再說吧。”
蔣權細細一琢磨,李素的話確有道理,不由點了點頭,自從認識李素後,蔣權的節操值呈明顯下降趨勢,不知不覺便被李素帶進溝裡去了。
“所以,大敵來臨之前,你我不妨放開手腳,一切皆以守住西州為要,行事自可百無禁忌,至於將來我會被朝廷如何處置,那是以後的事了。好了,道理講清楚了,說說你的主意,該怎樣才能把項田的兵權奪過來?”
蔣權想了想,露出和王樁一樣睿智的表情。
“邀請項田赴宴,埋伏刀斧手!不過五百人太多太亂,五十人足以將項田剁成肉醬……”
李素呆了片刻,然後忽然回憶起來,自己在王樁麵前糟蹋楚漢相爭史時,蔣權這家夥恰好有幸參與旁聽,而且聽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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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過去,與尋常的一天並無區彆,日升日落,平淡恬靜。
傍晚時分,夕陽漸漸西沉,白茫茫的沙漠上灑下一層金黃色的光暈,從遠處看去,西州城也籠罩在這層光暈之中。
殘陽,大漠,孤城,蒼涼淒美如詩。
一頭駱駝載著一個人,踩著夕陽金黃色的光暈,朝西州城馳來,一人一騎闖入了這幅殘陽孤城的詩畫裡,然後,完美地與詩畫融合在一起。
離西州城越來越近,守門的折衝府將士眯著眼眺望著大漠裡遠遠奔來的一人一騎,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待到一人一騎離西州城門隻有數十丈距離時,守門將士赫然發現,騎士身上血淋淋的,前胸和後背插滿了十餘支箭,流出的血已乾涸,變成了暗褐色,看起來觸目驚心。
離城門尚距十丈時,駱駝背上奄奄一息的騎士終於抬起頭,無神渙散的目光看了一眼低矮的城牆,嘴角露出一抹解脫般的笑意,提足了最後一口餘氣,騎士忽然嘶聲大喊。
“我乃騎營斥候,奉李彆駕之命出營巡視,西州西麵百裡,……百裡之外,三千敵軍直奔西州……而來,請李彆駕,李彆駕……”
話沒說完,騎士嘴裡忽然湧出大股鮮血,最後一口餘氣終於用儘,魁梧的身子在駱駝背上搖晃幾下,然後倒頭栽在地上,氣絕而亡。
守門的折衝府將士呆呆看著騎士不再動彈的屍首,片刻後,眾人猛地一激靈,兩人上前抬起騎士的屍首,牽過駱駝進城,餘者忙不迭將城門關緊,其中兩人沒命地朝刺史府方向跑去。
“敵襲!有敵襲!速速關閉城門,備戰!”
…………
戰爭就這樣突然來臨。
沒有摩擦,沒有宣戰,它以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粗暴地出現在所有人麵前。
消息傳到西州城不到半個時辰,城外騎營全體拔營,李素率諸將士進城,一千人集中在西城門內,執戈拉弓,戒備森嚴。
李素領著蔣權,王樁和鄭小樓,另外還帶著四十多名騎營將士,一行人麵色凝重地走進了刺史府。
刺史府大門前,報信斥候的屍首靜靜地躺在回廊下,臉上蓋了一塊白布,四周圍了不少人,皆是刺史府官員,每個人的目光都盯著那具再無聲息的屍首,神情很複雜。
遠遠聽到腳步聲,李素穿戴銀甲,頭戴翅盔,標準的武將打扮,正龍行虎步朝大門走來,後麵甲葉鐵片撞擊陣陣,眾將士步伐整齊,區區數十人竟走出千軍萬馬的氣勢。
眾官員一驚,慌忙避讓,刺史府大門前瞬間空出一大塊地方。
迎著眾人又驚又懼的目光,李素渾然不覺,領著眾將士走到那位不知名的斥候屍首麵前,沉默地看著他。
“這位,便是來報信的斥候麼?”李素忽然問道。
蔣權上前,將屍首臉上蓋著的白布揭開,看著朝夕相處的熟悉的臉,蔣權眼眶一紅,點點頭:“他名叫廖順,關中涇州人,入我右武衛才不到四年……”
李素垂頭靜靜地看著那張平凡而不再有生機的臉,沉默片刻,忽然雙膝著地,恭敬地朝屍首磕了三個頭。
蔣權王樁等人一驚,接著感動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後紛紛跪地磕頭。
站起身,李素轉身麵朝遠處注視自己的諸多目光,這些目光裡有敬畏,有冷漠,甚至還有仇恨,人間眾生相不一而足,如此精彩。
李素冷冷一笑,忽然挺直了腰,大聲道:“這位,是我騎營的將士,他的名字叫廖順,今日此戰,他為西州立下了第一功,壯哉,廖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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