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的太醫被請來了,替永福公主診脈,自然是什麼問題都診不出來,隻能含糊其辭地瞎扯了幾句專業術語,然後又開了一劑安神定驚的湯藥便算交差了事。
嘉靖和蔣太後都知道永福是裝病的,請太醫來隻不過是走過場罷了,所以隨便問了兩句就把太醫打發走了,也沒說要按藥方抓藥,搞得那名太醫回去後忐忑不安了一段日子,隻以為自己沒能瞧出永福公主的毛病來,讓太後和皇上不快了。
且說太醫離開後,房間內便隻剩下嘉靖和蔣太後了,至於吳皇後,已經被嘉靖先行打發回宮,其實即便嘉靖不打發她離開,她也不好意思繼續留在此,畢竟她是專門帶人來捉奸的,哪裡還敢跟永福公主打對麵?
永福公主此時還躺在床上,醒是醒了,不過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虛弱樣子,一半是裝,一半倒是真的,因為那些茶水加了料,跟興奮劑似的,藥力勁兒一過,人難免就變得虛弱。
永福公主此刻的心情可謂是複雜,既羞恥又擔憂,還有點如釋重負,連她自己也難以置信,自己今天竟然會做出如此大膽,而且近乎瘋狂地舉動,當然,永福公主並沒有懷疑茶水有問題,畢竟整個過程中兩人的意識都是非常清醒的,所以永福公主隻以為是自己內心的情感壓抑得太久了,又經抱月那一番話的撩撥,這才克製不住自己的。
不過,雖覺羞恥,但永福公主絲毫也不後悔,正如宮女抱月所講,自己都走到這一步了,為何不再向前多走一步,人生苦短,韶華易老,自己還能有幾年青春可以蹉跎的?還不如豁出去了。
如今永福公主豁出去了,不管結果如何,她都不後悔,她已經厭倦了遙遙無期的等待,更不想再在漫長的等待中紅顏老去。
蔣太後看著女兒失魂落魄的模樣,既心疼又無奈,瞪了一眼還在那擺譜的兒子嘉靖,後者本來還想耗著等永福先開口“坦白從寬”的,吃了老娘一記嗔怪的白眼後隻好輕咳一聲,開腔道:“朕給了徐晉三條路選,一是殺頭,二是當太監服侍你……”
永福公主頓時麵色急變,蔣太後揚手作勢要賞兒子一記爆栗,斥道:“還胡說八道,敢情真想逼死你親姐姐,永福你彆信,其實皇上已經決定給你和徐晉賜婚了。”
永福公主本來沒有本點血色的俏臉瞬間布滿了紅暈,低下頭默不作聲,內心卻是欣喜激動無比,抱月說得對,這事確實要胡鬨才能成,這不就成了嗎!
蔣太後見永福低頭默不作聲,不由奇道:“寧兒難道不同意?”
永福公主急忙仰起俏臉道:“不……永福但憑皇上和太後作主。”說完羞得幾乎把臉都埋進了被子裡。
嘉靖撇了撇嘴,也不知低聲嘀咕了一句什麼,頓時招來老娘一記後腦扇,連忙一板臉正經地道:“既然永福沒意見,那這件事就定下了,朕回去後就讓內閣擬旨賜婚,再讓欽天監選個黃道吉日把好事辦了。”
蔣太後猶豫了一下道:“皇上直接下中旨得了,何必再經過內閣呢。”
所謂中旨即是皇上直接下旨,不用經過內閣審議的旨意,一般情況下,如果是公事必須得經內閣,否則就是不合規矩的“無效”聖旨,如果與公事無關,又或者是無傷大雅的小事,皇上越過內閣直接下中旨,內閣通常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然了,如果那些言官覺得皇上此舉不妥,同樣照噴沒商量!
很明顯,蔣太後是擔心賜婚的旨意在內閣通不過啊,畢竟徐晉是有婦之夫,而永福是皇家血脈,內閣那幫大臣反對也很正常,與其到時聖旨被內閣封駁,還不如直接下個中旨,雖然有點不合規矩。
然而嘉靖顯然不是這麼認為的,如今的他再也不是剛登基那會的少年皇帝了,時刻都要看文官集團的臉色,現在的他禦極十載,一言九鼎,文官集團早就被他掌控得得心應手了,特彆是那些“頂心頂肺”的老臣相繼回家養老後,張黨一係幾乎對他這皇帝言聽計從,連追封生父朱佑杬為睿宗的事都能輕鬆通過,給永福賜婚自然不在話下了。
所以嘉靖信心十足地道:“永福現在雖然沒了公主封號,但好歹是朕的親姐姐,下嫁給北靖王作平妻已經是受委屈了,又豈能在禮儀是再受委屈,所以朕不僅要名正言順地讓內閣擬旨,還要讓禮部來操辦婚事。”
永福公主聞言連忙忍住羞澀插嘴道:“皇上,還是一切從簡吧,不要……鋪張浪費了。”
蔣太後也連忙勸嘉靖一切從簡,倒不是怕鋪張浪費,而是擔心太過張揚了,畢竟公主下嫁有婦之夫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當年讓永福削去封號出家,不就是為了避一避風頭,讓事情冷下來嗎,如果現在再大張旗鼓地搞婚禮,豈不是前功儘棄了?
是的,嘉靖前幾年確實是這種心態,但此一時彼一時了,如今大明國力如日中天,兵強馬壯,疆域之遼闊甚至超過了盛唐,他嘉靖儼然已是一副千古名君之姿,自信心和自豪感爆棚,底氣足啊,做事自然沒那麼多顧忌了,他已經不在乎那些閒言碎言,自己的親姐姐要出嫁了,自然怎麼盛大就麼搞,誰要嚼舌根就讓他嚼去。
“母後你不必再說了,朕就一個親姐姐,她出嫁又豈能無聲無色呢,而且就這樣嫁入徐家,以後她在徐家人麵前如何能挺直腰杆?”嘉靖擺手道。
蔣太後一聽果然不出聲了,永福公主雖然內心喜悅,但還是忍不住輕道:“有皇上在,永福如何會挺不直腰杆了,更何況小婉她們也不是勢利庸俗之人。”
嘉靖笑道:“皇姐說得對,但朕也是要臉子的不是?行了,你們都不要再說,朕已經決定了,怎麼盛大就搞,今年的上元節燈會也花了五十萬兩銀子,朕的親姐姐出嫁,難道還要摳摳搜搜的不成?”
永福公主聞言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還隱隱生出一絲擔憂來,前些年大明財政拮據,寅吃卯糧,如今才剛剛富裕了幾年,皇上就變得大手大腳不知節製了,這樣下去又如何了得?看來以後得時常勸一勸他才是。
徐晉和永福公主的婚事就這樣定下來了,嘉靖回宮後果然立即就讓內閣擬旨賜婚,頓時一石驚起千層浪,果然引起了廣泛爭議,不過最後的結果正如嘉靖所料,賜婚毫無疑問地通過了。
如今的朝堂中多是奉迎上意的新貴派,嘉靖的旨意絕大部份都能貫徹執行,所以這次也例外。
對於永福公主下嫁北靖王,朝中的議論聲比較大,士林和讀書人圈子也有些雜音,但也無法阻止事情的結果,至於在民間則是波瀾不起。前幾年永福公主選婚的事鬨得沸沸揚揚的,但隨著她削去封號出家修行之後,幾年內已經完全淡出公眾的視線了,甚至大部份人都忘記了大明有這樣一位公主存在,而嘉靖這封賜婚的聖旨也沒寫永福公主,隻是用了朱秀寧的名諱,所以絕大部份老百姓甚至都不知道這位朱家女子到底是誰,隻道是哪個皇親國戚就是了,而以徐晉北靖王的身份,娶一個朱家女子為平妻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對於嘉靖下旨給徐晉和永福公主賜婚的事,吳皇後和畢春等一乾人自然既震驚又懊惱,敢情他們處心積慮地算計,最後竟然隻是給人家做了嫁衣裳,徐晉這家夥從此當上了“駙馬爺”,身份更加尊貴了。
另外,吳皇後此舉還得罪了永福公主,引起了嘉靖和蔣太後的不滿也是自然的,所以,吳皇後和畢春真可謂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又氣又驚之下,吳皇後甚至為此小病了一場,畢春也難得老實了一陣子。
如今吳皇後回想起來總算明白了,敢情皇上和蔣太後把永福安排到徐府的對麵出家修行,原本就是為永福嫁入徐府作準備的,自己真是蠢哭了,竟自以為抓住了板倒徐晉的好機會,最後反而成全了對方,後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