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坤寧宮出來後,畢春不由長籲了口氣,幸虧有皇後娘娘幫著說話,要不然就慘了,念及此,畢春目光陰冷地盯了一眼賴義遠去的背影。
剛才嘉靖雖然沒有實質性的處罰,但也嚴厲地警告了畢春,令他約束好手下,不準敲詐勒索,不準累及無辜等等,畢春自然信誓旦旦地答應下來,並承諾回去後就放了那些被無辜牽連的人,其中自然包括了東廠大檔頭葛明的妻弟。
這次告狀沒能板倒畢春,賴義雖然覺得可惜,但總算達到了讓對方放人的目的,所以也沒再糾纏下去,嘉靖安慰了他幾句後,他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殊不知今日之舉已經讓畢春把他當成了生死對頭,直欲除之而後。
“要是讓咱家查出是哪個王八蛋撒的紙條,他全家都彆想活了。”畢春狠狠地想著,一邊離開皇宮,返回西廠衙門。
…………
嘉靖八年臘月二十六日,還有幾天就過年了,上午,一艏豪華的三層樓船在通州碼頭靠岸,徐晉和王翠翹等人踏著跳板上了岸,徐府派來的幾輛馬車早就在碼頭上等候了,由管家大寶親自帶隊。
“見過王爺,見過五夫人。”
大寶這貨倒是機靈,向徐晉行完禮,立即又向旁邊的王翠翹行禮,徐福徐壽等家丁也齊聲行禮。
王翠翹臉俏微紅,點頭柔聲道:“大家不必多禮。”
“這位五夫人的聲音真動聽,不愧是蟬聯三屆的江南花魁。”大寶暗暗感歎,一邊恭敬地問道:“老爺,是在通州歇息一天,還是現在就進京?”
仔細算來,已經離家近兩年,徐晉現在恨不得插翅飛回家中,去擁抱日思夜想的妻子兒女們,哪還舍得浪費時間,大手一揮道:“時間尚早,趕得及,現在就動身進京吧。”
大寶笑道:“好哩,請老爺和五夫人上車。”說完殷勤地挑起了馬車簾子。
當下,徐晉和王翠翹兩人上了一輛馬車,秋雁獨自上了另一輛馬車,趙大頭和宋大眼等人則騎馬,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上了官道,往京城往向而去。
眾家丁喜氣洋洋,大寶又派了徐壽騎快馬先行趕回向府裡報信,通知大家準備好迎接王爺和五夫人回府。
約莫一個時辰左右,徐晉一行終於抵達了京城的朝陽門外,馬車進城後沿著黃華坊街道緩慢行駛。
馬上就要過年了,此時的街上自然十分熱鬨,上街辦年貨的百姓來來往往,街道兩旁擺滿了攤檔,大部份是賣春聯年糕等應節物品的,空氣彌漫著糕點和硫磺的味道,年味十足。
正所謂近鄉情怯,王翠翹今天是第一次跟著徐晉回府,自然就更加緊張了,一想到徐府裡麵還有四個陌生女人,而且都有誥名在身時,風華絕代的王大家也難免“自慚形穢”起來,擔心自己青樓女子的身份不被接納,會遭到白眼。
這也難怪,正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再加上王翠翹的出身不好,所以徐府的高門大宅對她來,無疑於龍潭虎穴,她又身後沒有娘家,以後唯一的依靠就是身邊的男人了,若是男人一直對她好,她便好,便對她不好,那就天都塌下來了。
徐晉明顯感受到王翠翹的緊張和擔心,於是主動握住了後者柔荑,微笑著安慰道:“放心吧,她們都是很好相處的,馨兒的性子或會冷一些,但卻是個外冷內熱的善良女子,以後相處起來你就知道了,至於夫君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翹兒你還不清楚嗎?”
王翠翹俏臉微熱,把臻首靠入了徐晉懷中,緊張的心情倒是慢慢放鬆下來。
然而就在此時,外麵傳來一陣騷動,乒乒乓乓雞飛狗跳的,街上的行人狼奔豕突,抱頭鼠竄,亂作一團,有人在大喊:“抓住他,要跳下去了。”
話音剛下,嘭的一聲大響,徐晉隻覺車身猛烈一震,似有什麼東西砸中了車身,不由吃了一驚,緊緊抱住驚慌的王翠翹,安慰道:“翹兒彆怕,大頭他們會處理的。”
果然,外麵傳來了趙大頭等親衛的呼喝怒罵聲,車簾隨即被掀起,是宋大眼,神色輕鬆地道:“王爺夫人稍安,情況已經控製住了。”
徐晉淡定地點了點頭,問道:“發生何事?”
宋大眼答道:“還不清楚,好像是東西廠的番子在抓人,一個書生急得從酒樓的二樓窗口跳下來,剛好砸中咱們的馬車,讓王爺和夫人受驚了。”
徐晉劍眉皺了皺,東西廠的番子現在如此囂張嗎?大過年的也不消停,滿大街抓人,還逼得人跳樓逃跑。
“翹兒,你在車中稍坐,夫君下去看看是什麼情況。”徐晉道。
王翠翹點了點頭,囑咐徐晉小心,又偷偷掀起車窗簾子一角瞄出去,隻見一名書生模樣的男子就躺在馬車旁邊不遠,一動不動的,不知摔死了還是摔暈了,頭上分明有鮮血流出,當下不敢再多看,連忙把窗簾放下。
徐晉下了馬車,發現宋大眼等親衛已經把馬車四周團團護住,不允許任何人靠近,淩厲的殺氣一釋放,真個是生人勿近。
徐晉走近那名書生,正要查看生死,旁邊的酒樓內卻呼啦啦地衝出來一群皂衣漢子,人人手提鋼刀,凶神惡煞的,為首那人的左臉上有一塊巴掌大的紅黑,應該是胎記,顯得醜陋而凶殘。
“媽勒個巴子,剛才跳樓逃跑那個酸子呢?”為首那漢子目露凶光地喝問。
旁邊的手下指了指躺在徐晉腳畔的書生,道:“五檔頭,人在哪呢。”
這名疤臉漢子正是西廠番子的五檔頭勾阿七,外號勾魂七。這段時間西廠凶名遠播,連六部大員對他們都避之則吉,所以像勾阿七這種人更是囂張得沒邊,雖然看出了徐晉的身份肯定不低,身邊的仆從也不好惹,但仍舊大模大樣的走了過去,喝道:“西廠辦事,閒雜人等統統離開。”說遠竟伸手就去推趙大頭。
趙大頭勃然大怒,劈手就是一記大耳刮子把勾阿七給扇翻在地,罵道:“瞎了你的狗眼,嫌命長是吧?”
趙大頭這貨的手勁可不是開玩笑的,勾老七當場被扇得暈頭轉向,眼冒金星,連鼻血都流出來了,良久也沒回過神來。
勾阿七手下的六名番子見狀大怒,竟然不知死地抽刀撲上來就砍,這下可捅了馬蜂窩,徐晉那些親衛都不是省油的燈,腰刀也鏘然出鞘。
這些西廠番子多是流氓地痞出身,打爛架,欺負一下文弱書生還行,如何是身經百戰,從屍身血海中殺過來的神機營悍卒對手,傾刻就被斬瓜切菜一般,統統砍翻在地。
幸好,一眾親衛還算克製的,用的都是刀麵或刀背,砍在身上最多就是骨折,要不了命。
“大膽,竟然敢傷我們西廠的人,我看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你們全家都活得不耐煩了!”一把刺耳的尖叫陰惻惻地響起。
徐晉循聲望去,隻見一名小太監陰沉著臉從酒樓內行了出來,身旁還跟著數十名番子,這些番子都押著人,既有書生商賈,又有廚子掌櫃,看樣子竟是把整座酒樓的人都給一窩端了。
那些被抓的人一個個麵如土色,噤若寒蟬,一個婦人懷中抱了個小童,約莫三四歲模樣,嚇得在那哇哇大哭,旁邊的番子估計是嫌吵,竟然對著小童的嘴就搗了一拳,後者登時滿嘴的鮮血,痛得暈了過去。
徐晉劍眉一挑,一股怒火騰地就升了起來,冷喝道:“大眼,廢了他兩條手臂。”
宋大眼二話不說,幾個箭步就飆上前,左手一探就掐住了那名番子的脖子,像抓小雞般提了起來,右手一捏,卡嚓卡嚓兩聲,那番子的兩邊手臂骨就被生生捏碎了,痛得像殺豬般慘叫兩聲,然後便暈了過去!
那名小太監嚇得差點尿了,一眾西廠番子亦被宋大眼的凶猛驚得目瞪口呆,這時總算明白遇上惹不起的人物了。
小太監驚恐不定地打量著徐晉,正在這時,酒店內又走出兩人來,其中一人見到徐晉時,先是愕了一下,繼而大喜,分眾上前行禮道:“下官徐階,拜見北靖王爺。”
北靖王,徐砍頭?
“額的親娘啊!”小太監差點沒暈死過去,一眾西廠番子心頭狂震,完了,竟然遇上這尊煞星,今天隻怕要白吃這虧了。
徐晉見到徐階,不由有些意外,正要詢問事件原由,與徐階一道那人卻已經奔向倒地那名書生,一邊急叫道:“逸軒兄!”
徐階連忙道:“下官待會再向王爺稟明經過,現在先救人。”
徐晉點了點頭,讓親衛幫忙救人,正好親衛當中有人懂包紮治傷。
“大帥,這人隻是摔暈了過去,應該沒有性命之憂,不過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那就說不定了。”親衛給書生包括完傷口便稟報道。
徐晉微點了點頭,一指那名戰戰兢兢的小太監道:“你,過來!”
小太監嚇得抖了一下,行到徐晉麵前跪倒便拜:“奴才拜見北靖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