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便至嘉靖八年的臘月了,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彆冷,自入冬後已經下了好幾場鵝毛大雪,要麼就是陰雨連綿,上了年紀的老人最怕就是這種天氣,因為心腦血管問題而熬不過這個寒冬,再也看不到來年的春暖花開。
而自打刑部尚書胡世寧去後,京城的官場也進入了寒冬,這半年以來,吏部借著京察之名清洗了大批的官員,毫無疑惑問,其中絕大部份是反對追封興獻帝為睿宗的護禮派。
現在吏部的一把手是方獻夫,而四位內閣輔臣當中,除了夏言之外,其餘三人都是張璁一係的新貴派,所以手握京察大權的方獻夫要打擊護禮派實在是太容易了,借口對方考核成績不及格,想貶就貶,想削職就削職,護禮派毫無還手之力。
譬如首先提出要把徐晉調回京的新科狀元羅洪先就被貶出京了,如今朝中幾乎全是張黨一係,雖然不是鐵板一塊,但亦不遠矣,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張璁本人已接替了胡世寧,擔任刑部尚書,其升遷速度委實讓人咋舌,比徐晉亦不遑多讓。
如今朝中隻剩下內閣輔臣夏言、戶部尚書秦金、兵部尚書伍文定在苦苦支撐,但估計也撐不了多久了,因為新貴派不僅占據了絕對優勢,身後還站著嘉靖這個歪屁股的裁判。
要不是嘉靖默許,試問方獻夫哪敢如此名明張膽,借著京察大肆排斥異已,很明顯,嘉靖為了達到目的,已經有點瘋魔了,寧願放任張璁一黨坐大,用朝堂勢力嚴重失衡的代價來換取追封生父為皇帝,樹立興王一脈為大明皇室正宗的時機。
當然,以嘉靖這小子的聰明,顯然也意識到放任張黨過份坐大並不妥,所以一直沒有動夏言、秦金和伍文定三人,其中秦金已經不下五次遞交辭呈了,他始終沒有允準。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嘉靖除了清洗官場的護禮派外,還出手打壓了民間的反對聲音,主要對象自然就是那些熱血書生了。
無論是什麼朝代,學生往往都是最容易挑動起來的,這半年以來,國子監的部份學生,各地書院的學生相互串聯起來,舉行了多次的請願遊行,人數最多的一次竟達萬人,他們高呼著反對口號穿街過巷,甚至在皇城外麵靜坐,連蔣太後都被驚動了,好像還嚇得不輕。
嘉靖又驚又怒,之後便把東西兩廠的負責人賴義和畢春叫來狠狠地訓了一頓,然後東廠和西廠的番子們便露出了獠牙,以各種名義抓捕書生中的骨乾分子,甚至連國子監祭酒也被抓了,各地書院的山長,教習之類也抓了不少。
東廠廠督賴義是個老好人,所以東廠的做法相對“文明”一些,但西廠的廠督畢春卻是個狠人,還是一個鉚足勁兒立功攬權的狠人,而且新官上任的三把火都還沒燒完呢,所以這貨像發了瘋似的抓人,還大搞誅連,隻要進了西廠的大牢,不死也得脫層皮。
短短幾個月時間,被西廠嚴刑烤打至死,因受不了酷刑而自殺的人加起來沒有一百都有九十了,一名國子監生甚至被逼得家破人亡,父母上吊,妻兒投井,怎麼一個慘字了得!
不過畢春的凶殘,效果卻是立竿見影的,書生們的串聯遊行漸漸銷聲匿跡了,也沒人敢公開議論把興獻帝神主移入太廟供奉的事了,所有反對的聲浪在畢春凶殘的屠刀下都變成了噤若寒蟬。
嘉靖對畢春的做法雖然不是很讚同,但對效果卻是相當滿意的,所以更加重用畢春了,而後者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更加賣力,將手下的番子撒播出去,使儘渾身解數挖黑料,甚至不惜栽贓陷害,搞得全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上至各級官員,下到普通百姓都人人自危。
畢春還滿足,還不斷地招兵買馬,大量補充人手,把爪牙伸到了全國各地的州縣去,勢力竟然漸漸超過了東廠和錦衣衛。
畢春本來就是吳皇後的人,如今又得到嘉靖的支持,於是權力雖不及劉瑾,但已儼然成了劉瑾第二,就連張璁方獻夫之流在他麵前也是客客氣氣的。
嘉靖八年臘月初三,藍道行師徒回到了京城,一進城門便察覺氣氛不對了,以往在街上高談闊論的書生不見了,販夫走卒們雖然繼續做生意,但都說話小心翼翼的,一副如履薄冰的樣子,顯然是生怕說錯了話被廠衛的爪牙暗探逮到。
“師傅,咱們才離京數月,咋京城跟換了地似的,大家都不愛說話了?”小道士清風神色古怪地低聲道。
藍道行皺了皺眉,淡道:“可能是天氣冷,省口氣暖肚子吧,彆多事,走吧。”
藍道行說完便拖著弟子的手快走,徑直回了朝天觀,第二日又登門拜訪了張府。
張璁見到藍道行,不由大喜過望道:“藍神仙,你過總算回來了。”
藍道行捋須微笑道:“恭喜尚書大人。”
張璁心裡有些得意,如今他也是六部大佬之一了,如無意外,將來入閣也是板上釘釘的事。
“藍神仙倒是消息靈通。”張璁春風滿麵地道:“不知藍神仙此行結果如何?”
藍道行捋須沉吟了片刻才道:“據貧道所見,顯陵風水得天獨厚,天壽山大峪穀竟遠不及也,不宜搬遷。”
張璁頓時像被兜頭淋了一桶冷水,顯陵搬遷的事若能辦成,對他來說本是大功一件,如今搬遷不成,功勞自然也就泡湯了,甚至會惹嘉靖不快。
張璁皺眉道:“不如藍真人再進天壽山堪輿一番,或許還有更合適的吉穴呢。”
藍道行搖頭道:“天壽山本就是龍脈所在,我大明曆代帝皇之陵寢,除了太祖,都建於此,因而吉穴的位置排列均已有了成法,長陵以西的大峪穀是最合適大行獻帝的,再無更好的了。”
張璁聞言隻有沉默,良久才道:“那真是可惜了,便勞煩藍真人明日隨本官入宮向皇上稟明。”
小道士清風不由暗撇了撇嘴,藍道行卻神色自若地道:“理當如此,張大人公事繁忙,貧道便先行告辭了,明日再登門。”
張璁點了點頭,也懶得送藍道行出去了,隻讓管家代勞。
小道士清風不由暗罵張璁唯利小人,事情沒辦成,登即態度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