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七年正月初七,整座京城還沉浸在年節的喜慶氣氛之中,除了剛好輪到值班的,絕大部份官員都還沒上班。按照往常的慣例,年假會一直放到上元節之後,但是今年有點特殊,皇上大年初一納了北靖王之義妹賀芝兒為妃,遂大筆一揮,把今年的年假延長到正月底,讓百官放足一個月假期,而他自己也可愉快地度蜜月。
然而,嘉靖的這個美好願望注定要落空了,正月初二,也就是他納芝兒為賢妃後的第二天,便收到敦煌、陽關和玉門關相繼淪陷的消息,急得連日來寢食難安,直至收到俞大猷的決心收複敦煌三關的“保證書”後,嘉靖才稍安,隻以為不久後便會有好消息傳來。
但是,嘉靖的美好願望再次落空了,他沒有等來俞大猷收複敦煌三關的消息,反而在正月初七下午收到來自甘州的八百裡加急,嘉峪關和肅州竟然被葉爾羌人攻破了。
這消息就像晴天一記霹靂,把嘉獎震得心膽俱顫,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嘉峪關雖然距離京城數千裡之遙,但卻是大明西陲邊境的大門,一旦失陷,敵人便可以長驅直進,威脅陝西大部份地區。
如此一來,嘉靖哪裡還有心情度蜜月,急忙下旨召集群臣到文華殿商議對策。
大理寺卿張璁匆匆趕到文華殿外,心情頗為沉重,當初他舉薦俞大猷接替徐晉,本意是想把俞大猷給捧起來,在軍中樹立起另一座山頭,以削弱徐晉的影響力,甚至是取代徐晉。
一開始計劃還是十分順利的,俞大猷的表現非常搶眼,連戰連捷,光芒一點也不輸除晉,誰料近日形勢急轉直下,先是敦煌三關丟了,現在竟然連嘉峪關和肅州也失陷了,這才是最要命的,一旦俞大猷被定罪追責,他張璁作為舉薦人,也得被追究連帶責任。
“該死,吾當初應該極力阻止吳國丈向俞大猷舉薦仇鸞的,真真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古人誠不欺我也。”張璁心中懊惱之極,忽然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如今他若想脫罪,隻有把屎盆子儘數扣國丈吳德友頭上了,死道友莫死貧道。
“茂公兄!”
張璁正暗自琢磨著,忽聞身後有人喊他,轉身望去,正是死黨桂萼,還有吏部尚書方獻夫。
話說張璁現在不叫張璁了,而是叫張孚敬,表字茂公,好端端的為何會改名?
原來前段時間,張璁為了討好嘉靖,以自己的名字衝撞了禦諱為由,請求嘉靖允許他改名,於是嘉靖便為其賜名“孚敬”,表字茂公。
其實張璁的“璁”字,與朱厚熜的“熜”字寫法並不一樣,完全沒必要避諱,但張璁為了拍馬屁表忠心,硬是給自己“加戲”,不過話又說回來,張璁此舉確實討好嘉的歡心,但也惹來了不少清流官員的白眼和嘲諷。
言歸正傳,且說張孚敬遇到桂萼和方獻夫,心中一喜,站定拱手道:“桂大人和方大人來了。”
此刻桂萼瘦削的老臉上明顯帶著一絲憂色,因為他和張璁是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一旦張璁失勢,他自然也落不了好。
方獻夫這頭老狐狸倒是淡定多了,坐在他如今的位置上,也算是朝中的大佬級人馬了,完全可以八風不動,輕易沒人動得了,更何況俞大猷的事也連累不到他身上,當然,對待同為新貴派的盟友,還是要表現出應有的同情的。
隻見方獻夫歎息了一聲道:“俞大猷此子領兵打仗向來很有一套的,不知為何,這次竟連番遇挫,連嘉峪關和肅州都丟失了,如今皇上龍顏大怒,怕是不會輕饒於他。”
張璁趁機長歎了一聲道:“敦煌若不失,嘉峪關和肅州亦不會失,此敗非俞大猷之誤,乃鹹寧伯仇鸞之誤也,唉,本官當初應該極力阻止國丈向俞大猷舉薦鹹寧伯仇鸞的,此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桂萼和方獻夫不由對視一眼,他們都是官場老手了,自然瞬間便明白了張璁的意思,這是要把主要責任往仇鸞和吳國丈身上推啊,減輕了俞大猷的罪責,自然也減輕了張璁作為舉薦者的罪責了。
三人正說話間,刑部尚書胡世寧,以及戶部尚書秦金正好經過,前者冷冷地掃了張璁一眼,丟下一聲冷哼便徑直進了文華殿。
張璁臉色微沉,他和刑部尚書胡世寧本來就不對付,近來因為吳國丈的案子,兩人更是勢成水火,所以張璁很清楚,這次胡世寧肯定會抓住機會搞他的,而且朝中的清流官員也一定不會放過他。
此時此刻,張璁的心情不由再次沉重了幾分,正是機關算儘太聰明,他本想利用俞大猷削弱徐晉,沒成想給自己挖了個坑。
“茂公兄,我們進去吧,皇上就要到了。”桂萼提醒道。
張璁點了點頭,舉步往大殿內行去,雖知待會肯定會被圍攻,但他並不是很緊張,畢竟如今朝中新貴派占據主導,隻要他抱緊嘉靖大腿,把責任儘量往仇鸞和吳國丈身上推,即使最後受到牽連,相信處罰也不會太重,大不了再被貶出京,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隻要當今天子是嘉靖,他張璁遲早也能東山再起。
約莫半炷後,朝中的大佬們都到齊了,嘉靖神情嚴肅地端坐在禦座上,環掃了一遍眾臣,沉聲道:“西邊的情況相信眾位卿家都知道了,如今形勢糜爛,諸位卿家以為該如何應對。”
嘉靖話音剛下,刑部尚書胡世寧便搶先出班大聲道:“皇上……”
張璁的眼皮急跳了一下,隻以為胡世寧迫不及待地要攻擊自己了,誰料後者竟是環顧了一遍四周,大聲道:“皇上,此時為何不見北靖王徐晉?如今西邊形勢危急萬分,縱觀滿朝文武,能解此局者,非北靖王莫屬也!”
張璁的心不由一鬆,不過馬上又提了起來,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徐晉弄回家中去當個閒王,如今倘若再讓他複出,那前麵的一番苦心都白費了,胡世寧這老匹夫,成心與本官作對,可惡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