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即使是皇帝也不例外。這大半年時間以來,嘉靖這小子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了,國內風調雨順,國力蒸蒸日上;邊境捷報頻傳,版圖一擴再擴,眼看就要過大年兼娶老婆了,而且還是“自由戀愛”泡到手的老婆,就彆提多高興了。
然而,正當嘉靖人生得意時,糟心的事卻接踵而至了。首先是老丈人吳德友的案子,雖然發回給大理寺重審,張璁也重新判了讓嘉靖滿意的結果,可這案子就是結不了,為啥?胡世寧那頭犟驢不肯簽字結案啊!
原來按照規矩,所有人命官司最後結案都必須得經過刑部一把手,也就是刑部尚書簽署蓋印的,最後再交給皇上打勾執行。
正好吳家犯的是人命官司,儘管張璁已經判了吳家的管家償命,吳府大公子吳昊徒刑兩年,但是胡世寧卻以有失公允為由拒絕簽字結案,估計這位也有跟嘉靖鬥氣的成份,畢竟嘉靖耍了小聰明,把案子發回給大理寺重審,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其中的小九九了,胡世寧又豈會不明白?
於是乎這位胡尚書便決定充分發揮屎坑石頭的本色,誓要把耍小聰明的嘉靖惡心到底,好讓他明白什麼叫邪不勝正,須知剛正不阿的大臣是絕不能糊弄的。
就這樣,雖然案子一早已經審完了,卻一直結不了案,為了此事,大理寺卿張璁和刑部尚書胡世寧已經吵翻了朝堂,後者甚至直斥張璁為了討好皇上而斷案不公,公然褻瀆大明律法,人人得而誅之。
這下嘉靖也被惹毛了,雖然治國需要能臣、諍臣、諫臣,但頂心頂肺的諍臣也不是誰都能忍的,所以嘉靖便對不懂變通,愛認死理的胡世寧產生了厭惡之情,對“體恤”上意的張璁則越發的喜愛了。
嘉靖所遇到第二件糟心的事卻是來自西邊,臘月二十那天,他收到了俞大猷的加急奏本,是關於葉爾羌汗國發生政變的事,親吐魯番的宰桑哈斯木政變奪權,軟禁了葉爾羌大汗薩亦德,並將台吉和明國使者黃大燦等人圍困在葉城。
此事非同小同,倘若處理不慎,弄不好會搞亂大明在西域的整個布局,甚至會危及已經收複的關西七衛,一旦關外的明軍兩麵受敵,說不定瓦剌和韃靼也會有變數,真正的牽一發動全身。
於是嘉靖立即召來一眾朝臣商議對策,最後大家一致認為,必須再派出一名使者出使葉爾羌與宰桑哈斯木談判,同時命俞大猷派出一支勁族,以大軍壓境之勢威懾葉爾羌,逼使哈斯木不敢輕舉妄動。
臘月二十二日,廷議完畢,嘉靖便命人火速趕往哈密向俞大猷傳旨,結果聖旨發出後,嘉靖便有點後悔了,後悔沒有先征求徐晉的意見,畢竟這事牽涉太大了。
而這也恰恰反映出嘉靖目前的矛盾心態,一方麵很想證明自己,即使沒有徐晉的輔助,自己也能把事情辦好辦妥,另一方麵卻是一直以來對徐晉過度依賴而產生的一種不自信,生恐自己把事情辦砸了。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嘉靖和徐晉君臣之間產生了嫌隙,純粹是嘉靖想證明自己而已,就好比學生想在老師麵前儘力表現,以獲得老師的表揚和讚賞一般。
一旦嘉靖在徐晉那獲得了充分的肯定和自信,那他就算出師了,再也不需要徐晉這個掌舵人了,說得好聽點叫藝成出山,說得不好聽叫鳥儘弓藏,這是一個少年皇帝成長的必然過程,最高權力注定是不能分享的,要不然也不能叫“禦極”了!
其實鳥儘弓藏也沒什麼,最怕就是兔死狗烹,前者隻是雪藏,後者連最後的價值(肉)都被利用儘了,所以對徐晉來說,能鳥儘弓藏也是很好的結果,功成身退,當個安安穩穩的富貴閒人他不香嗎?
嘉靖六年臘月二十五日,馬上就要過年了,芝兒小姐大年初一入宮,所以整個北靖王府忙得不可開交,徐晉這個一家之主更是連軸轉,差點沒累成狗,答應給永福公主畫像的事自然也拋諸腦後了,估計也得壓到年後才有時間顧上這事。
幸好永福公主蘭心慧質,善解人意,顯然也知道徐晉這段時間很忙,所以並沒派人催他。
臘月二十六日上午,徐晉剛剛和宮裡來的司禮監太監商議完關於芝兒初一入宮的步驟細節,管家大寶便表情古怪地進來稟報道:“王爺,外麵來了奇怪的人,說要求見大帥,小的問他是誰又不肯說。”
“大帥?”徐晉心中一動,隻有軍中的人才會叫自己大帥,於是便問對方長什麼樣。
大寶便答道:“那人長得十分高大,嗯,有親家公謝老爺子那般高大,黑頭發,但眼睛卻是淡藍色的,會不會是四夫人家裡的親戚?”
徐晉心裡咯噔一下,猛然想到一個人,急忙道:“快帶他進來。”
大寶見徐晉神情激動,隻以為真是四夫人薛冰馨的親戚,當下不敢怠慢,立即跑了出去把人請進來。
很快,一名鐵塔般的大漢被帶了進來,隻是此人身上臟兮兮的,滿臉的風霜,一雙藍色的大眼布滿了血絲,見到徐晉後立即跪倒行禮:“宋大眼給老爺請安!”
原來此人不是彆個,赫然正是宋大眼!!
話說冬月二十五日那天,宋大眼和郭黑子抵達敦煌,向守將仇鸞報告了葉爾羌的情況,然後仇鸞便把他們留在敦煌,一方麵派人前往哈密報告俞大猷。
宋大眼擔心王翠翹的安危,畢竟保護王翠翹是當初徐晉交給他的任務,正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沒把王翠翹安全帶回京城交給徐晉之前,他的任務便還不算完成。
所以宋大眼在敦煌逗留了五天,便決定趕回京找徐晉,向他稟報王翠翹的情況,畢竟那平西大將軍俞大猷可不管這種私事。
由於宋大眼並不是官方的人,所以他要離開,仇鸞也不好阻攔,就這樣,宋大眼告彆了郭黑子,離開敦煌,騎馬從嘉峪關入關,一路往京城趕去。
從敦煌到京城近六千多裡路,再加上眼下正是嚴冬,道路難走,所以宋大眼花了二十多天,途中凍斃了三匹馬,這才趕到了京城,不可謂不辛苦。
宋大眼未曾到過京城,又沒有路引,好不容易才混進了城中,接下來便好辦了,以徐晉的名氣,一打聽便找到了住處所在。
此時看著跪倒在跟前的邋遢大漢,徐晉既驚喜又激動,連忙上前扶起道:“大眼,原來真的是你,翹兒呢?”
“對不起老爺,小的未能保護好夫人!”宋大眼沉聲道。
徐晉的一顆心瞬間沉到的穀底,急忙問怎麼回事!
宋大眼便將這些年遊曆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徐晉聽聞王翠翹隻是被困在葉爾羌的葉城,倒是暗鬆了口氣,還好,至少人還活著,唉,這敗家娘們還真不讓人省心,膽子也太肥了,竟然最遠跑到了波斯的首都大不裡士,等平安回來後非胖揍一頓屁股不可。
“老爺,如今夫人被困在葉城,城中隻有兩萬守軍,怕是堅持不了多久的,宜早出兵救援,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宋大眼道。
徐晉不由劍眉一挑,淡道:“如今已然入冬,當地滴水成冰,如果城中糧食充足的話,兩萬守軍堅持到明年開春是沒有問題的。”
宋大眼點了點頭道:“葉城是葉爾羌台吉拉希德經營的,城高牆厚,儲備還算充足,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徐晉擺了擺手道:“出兵救援之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需細作計較,大寶,先帶大眼下去安頓。”
於是大寶便把宋大眼帶了下去梳洗吃飯,在此不再贅述了。
此刻,徐晉卻是犯難了,現在的他雖然位高名重,實則卻是富貴閒人一個,手裡沒有兵權,在朝中也沒話事權,除非他有撒豆成兵的本事,否則帶兵救援葉城就是個笑話,所以此事還得嘉靖首肯啊!
徐晉在廳內踱來踱去,眉頭越皺越深,既然宋大眼都已經趕到京城了,那麼嘉靖從官方途徑肯定也得知了葉爾羌汗國內所發生的變故,為何這段時間不見他找自己商量對策呢,抑或他已經作出了應對?可是此事非同小可,牽一發而動全身,但願他不要作出錯誤的應對才好,否則西域地區的一手好牌將會變成爛牌。
徐晉坐立不安地踱了半小時,很想入宮問一問嘉靖,最終還是按奈住了,既然決定了要放手讓嘉靖乾,在對方沒有主動找自己之前,實在不宜出麵乾涉,更何況還有幾天芝兒就要入宮了,還是等辦完這件事再作計較吧,反正相隔萬裡,急也急不來,但願翹兒和少雲兄吉人自有天相吧!
一轉眼便是嘉靖七年的大年初一了,這一日,北靖王的義妹賀芝兒被冊立為賢妃,全城張燈結彩,舉國同慶,比之前謝三槍和依薩娜郡主成親還要熱鬨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