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宮殿內,拉希德台吉正恭敬地立在薩亦德汗的跟前,略帶焦急地道:“父汗,如今大明國力鼎盛,兵強馬壯,即使咱們與吐魯番聯手也不是人家之敵,您千萬不要受那穆罕兒的蠱惑啊。”
薩亦德沉吟道:“可是滿速兒那混蛋承諾向本汗臣服,並割讓塔裡木河以北百裡的土地給本汗,不是一小段,是整條塔裡木河啊。”
拉希德冷笑道:“真的嗎?父汗相信滿速兒會這麼大方?要知道塔裡木河兩岸的土地肥沃,是重要的水源和產糧地區,更是吐魯番與本國之間最重要的防線。兒臣認為滿速兒是絕對不會甘心把塔裡木河拱手讓給咱們的,現在隻不過是施以緩兵之計,誘惑咱們聯手對抗明國罷了。”
薩亦德點頭道:“本汗哪會瞧不出滿速兒的鬼把戲,隻是本汗也不是傻子,自然會等接管了土地再出兵。”
拉希德聞言不由急道:“滿速兒隻想父汗您出兵相救,土地暫時交給您又如何?倘若擊退了明軍,此人保準立馬就會轉過頭來翻臉不認賬,倘若打不過明軍,咱們要那土地來也沒用啊,反而招惹了明軍這支勁旅,弄不好還會招來滅國之禍。”
薩亦德麵色一沉,反問道:“倘若明國滅了吐魯番,轉過頭來滅咱們呢?”
拉希德搖頭道:“明國人以儒學治國,講究仁義禮智信,既然與本國互換國書,結為友邦,斷然不會輕易出爾反爾,在這一點上,明國人比滿速兒要可信得多,更何況,明國如今並未侵占吐魯番一寸土地,反而吐魯番占了明國的哈密衛,明國這次出兵也隻是為了收回被吐魯番侵占的關西七衛罷了。”
薩亦德淡道:“話雖然在理,但明國畢竟滅了韃靼,還逼迫瓦剌割讓了土地,野心勃勃,咱們也不得不防。”
拉希德自幼學習漢人文化,是個不折不扣的親明派,更何況這還涉及他和宰桑哈斯木的權力鬥爭,自然要極力促成葉爾羌與大明建交,所以立即分辯道:“明國之所以滅了韃靼,那是俺答汗自己作死,都兵圍明國京城了,怨不得彆人出兵反擊的,至於瓦剌人,不僅收留俺答,還主動與明軍開戰,被收拾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明國確實民侵占了瓦剌的土地,所以咱們也不能毫不設防,但如今這形勢,顯然與明國交好更有利。”
薩亦德忽然哈哈笑道:“我兒越發的長進了,問題分析得很透徹,跟為父想到了一處。”
拉希德大喜,不過馬上又疑惑地問:“那父汗為何還要提出讓明國下嫁公主和親?你明知道明國沒有和親的傳統。”
薩亦德淡笑道:“正所謂眼見則實,耳聽則虛,這隻不過是種試探罷了,更何況價錢要得高了,還價才會更高。”
拉希德暗舒了口氣,奉承道:“父汗英明,明國如今與吐魯番開戰,顯然並不願同時與本國為敵,兒臣觀那黃使者的意思,應該也是願意作出一定讓步的。”
薩亦德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淡笑道:“倘若本汗此時向明國提出購入他們的新式火器,台吉認為他們會答應嗎?”
拉希德不由恍然大悟,敢情父汗是在打明國人火器的主意啊,好一個開天撒價,落地還錢,妙啊!
“父汗高明呀,明使剛剛拒絕了和親的要求,此時若提出求購火器,明使顧及父汗的麵子,定然不會再一口回絕的,除非他不想兩國交好了。”拉希德喜道:“可以料定,明國最後至少會答應父汗的部份請求,把一部份火器給咱們,等有了火器,本國軍隊的實力大增,以後也不用再忌憚明軍了,既撈了好處,又可增加自保能力。”
薩亦德搖頭冷笑道:“自保?孩子,你的格局還是太小些了,等弄到了明國的新式火器,彆說河中和河西,就連莫臥兒也是本汗的囊中之物。”
拉希德不禁暗暗心驚,同時胸中熱血上湧,慚愧地道:“父汗雄才大略,兒臣誠不如也。”
薩亦德神色一緩道:“台吉亦不用妄自菲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前兩年交給你的葉城管理得不錯,過段時間,本汗打算把喀什也交給你管理。”
拉希德不由心花怒放,因為喀什相當於葉爾羌的留都,地位僅次於莎車,最關鍵是,喀什一直都是宰桑哈斯木的地盤,駐紮在那兒的兩萬軍隊統便實際統屬於哈斯木。
“此事先不要聲張,待時機成熟了,本汗會當眾宣布。”薩亦德瞥了一眼神色激動的兒子,鄭重地警告道。
拉希德凜然地點了點頭:“兒臣明白。”
“孩子,你知道本汗為何如此寵信哈斯木嗎?”薩亦德忽然意味深長地問道。
拉希德微愕,小心翼翼地答道:“哈斯木為父汗打江山,立下了很大的功勞,父汗重情重義義,所以寵信重用他。”
“幼稚!”薩亦德嗤之以鼻,斥道:“情義值得了什麼?作為一名掌權者,最重要的是握緊手中的權力,其他的全是笑話。”
拉希德不禁麵紅耳赤,反問道:“那父汗為何要寵信哈斯木?”
正所謂自古無情最是帝王家,特彆是那些開國皇帝,哪個不是心誌堅韌,無情無義,玩弄權謀的野心家?情義對他來說確是笑話,薩亦德當初就造過他哥滿速兒的反,親兄弟尚且如此,又怎麼可能跟一名臣子講情義呢?
隻聽薩亦德淡淡地道:“無他,因為桑哈德是條好狗,一條有能力的好狗,本汗用著順手,僅此而已。”
拉希德皺眉道:“可是哈斯木卻利用父汗的重用不斷坐大,近年來也越來越囂張,排場比父汗都不遑多讓,連兒臣都得退讓三分,狗膽大了,難免會反噬主人!”
薩亦德淡然道:“狗鏈子在本汗手裡握著呢,鬆緊全在本汗一念之間,而且有這條惡犬在,對台吉也是一種磨礪,隻要你打死了這條惡犬,能力和聲望都有了,本汗日後也能放心把汗位傳與你,明白嗎?”
拉希德頓時激動得麵色通紅,仿佛打了雞血似的,一直以來,他表麵雖然對父汗畢恭畢敬的,但內心卻是多有埋怨,因為覺得父汗太過寵信哈斯木了,導致自己這個太子處處被壓製,十分之憋屈,如今拉希德才猛然發覺,原來父汗是如此的用心良苦哇。
“兒臣明白,兒臣一定不會辜負父汗的期望的。”拉希德以右拳擂胸道。
薩亦德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揮手道:“去吧,好好乾。”
拉希德行了個撫胸禮,興匆匆地離開了宮殿。
薩亦德汗認為哈斯木的狗鏈子一直牽在他手裡,鬆緊全在一念之間,隻是……真的是這樣嗎?
且說拉希德心情愉快地離開了王宮,回到了自己的台吉府,這時黃大燦已經在客廳中等候了半個時辰了,拉希德得到下人稟報後,馬上趕到會客廳。
“嗬嗬,讓黃使者久等了!”拉希德一邁進客廳便爽朗地大笑道。
黃大燦站起來拱手為禮道:“也沒等多久,才坐了一會而已。”
雙方重新坐落,拉希德好奇問道:“黃使者突然造訪,可是有緊要事?”
“也沒什麼要緊的事,給台吉殿下送來了兩隻爐子,另外……”黃大燦輕咳了一聲,目光左右掃了掃。
拉希德心中一動,把無關人等都遣了出去,客廳內便隻剩下他和黃大燦兩人了。
黃大燦神色一整,低聲道:“台吉殿下,巴布爾王子手下的烏斯,極有可能就是那天刺殺本使的人,而且此事或許……跟宰桑哈斯木有關。”
拉希德麵色微變,脫口道:“當真?”
黃大燦便將原因經過說了一遍,又道:“據王大家手下的護衛所講,他們在布倫山口遭到了波斯王子蘇曼尼的追殺,後來那個烏斯帶了一支騎兵突然趕到相救,他們自稱是從喀什趕來的,是巴布爾的朋友。”
拉希德聞言又驚又喜,喀什正是哈斯木的地盤,估計八九不離十了,此事定與哈斯木有關,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此時,拉希德的耳邊不由回響起父汗不久前跟他說的那番話,隻要打死了哈斯木這條狗,自己登上汗位的能力和聲望就都有了。
很明顯,這是一次打死哈斯木這條狗的好機會啊!!!
“黃使者,十分感謝你提供這些消息,本台吉一定會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還您你個公道的,隻是此事牽涉到宰桑,所以千萬莫要聲張,以免打草驚蛇!”拉希德按奈住內心的興奮道。
黃大燦自然鄭重地點頭答應!
把黃大燦送出門後,拉希德立即派出快馬趕往喀什,調查烏斯的身份底細,嘿嘿,如果證明哈斯木在喀什私自豢養死士,又或者私自調動軍隊,那他的末日就到了。
不過,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拉希德剛派人出城趕往喀什,暗哨便把消息傳回客棧的給烏斯,烏斯心頭大震,自感要出大事了,急忙趕往宰桑府找巴布爾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