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朝陽升起,霞光萬道,驅散了雲霧,本來陰沉沉的天空竟然變得明朗起來。餘林生和裴行謹二人不由都暗鬆了口氣,本來就偷襲失敗了,若是老天爺再來一場大雨,明軍的火器優勢將大打折扣,情況必然更加糟糕,幸好老天爺給麵子啊,要不然真夠嗆的。
榆林軍和山西軍四萬人馬結好軍陣,把穀口牢牢堵住,成了甕中捉鱉之勢,雖然偷襲失敗,卻也占了先機,給穀中的敵人造成極大的壓力,無論是心理上,還是兵力上都占據了上風。
穀中的韃子自然不肯坐以待斃,經過短暫的慌亂後,立即組織起兵力突圍,一場慘烈的大戰隨即在穀口展開了……
震天動地的馬蹄聲中,韃靼騎兵就像龍卷一樣向著明軍的陣地衝殺過來,馬隊掀起的罡風吹得飛沙走石,殺氣直衝霄漢。
“開炮!”餘林生和裴行謹此刻均是目眥儘裂,幾乎同時下達了炮擊的命令。
轟轟轟……
由於是急行軍偷襲,所以大同軍和榆林軍所攜帶的火炮均是中小型的馬上佛郎機炮,威力相對較小一些,但是兩支人馬的火炮加起來有八十門之多,這一通齊射還是相當恐怖的。
隻見密集的炮火從明軍的中咆哮呼嘯而出,炮彈就好像雨點般在韃靼騎兵隊伍中炸開花,瞬時人仰馬翻,殘碎的馬屍人屍被炸得高高拋起,隨即下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明軍堵住了穀口,由於受地形所限,韃靼騎兵沒有足夠的空間展開,所以隊形相對密集,明軍這一波覆蓋式的炮火打擊,頓時讓韃靼人損失參重,死傷估計超過千人之眾。
然而,正所謂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是強悍的韃靼騎兵?明軍堵住了山穀的唯一出入口,韃靼人不拚命才怪,所以韃靼騎兵雖然損失慘重,但依舊悍不畏死地繼續衝鋒,闖過了密集的炮火,迅速殺到了明軍陣前。
其實,早在明太祖朱元璋立國之前,明軍已經開始大量使用火器了,立國之後更是大力發展火器,等到永樂時期,明軍更是把火器玩得相當熟溜,在與北元的戰鬥中,明軍逐漸形成了一套係統,而且行之有效的火器作戰方式。
簡單的來講,這套裝作戰方式的第一板斧就是炮轟,先一輪火炮震爍敵膽,接著第二板斧就是火槍三段擊,最大限度地殺傷對方;第三板斧就是騎兵,經過前兩輪打擊,敵軍已經受到重創,這時再派出騎兵迎短兵相接,必收到奇效;最後第四板斧就是步兵壓上。
基本上這四板斧使完,就算是鐵打的蒙古騎兵都頂不住,隻有掉頭逃命的份,明軍就是靠著這幾板斧殺得北元軍隊望風披靡的,最後滅了北元政權的。
所以此時韃子騎兵們趟過了炮火,馬上就迎來了明軍的第二板斧,爆豆般的槍聲中,子彈就像雨點般傾瀉而來,衝在前麵那批韃靼騎兵瞬時遭了滅頂之災,像割麥子一般,倒下一茬又一茬。
“嘿嘿,還是這燧發槍好使啊,比火銃強太多了。”餘林生咧著大嘴直樂,一邊獰聲大笑道:“韃子們都往這邊來,老子請你們吃花生米。”
話說如今燧發槍已經裝備到大同鎮了,但是由於產量有限,造價也不低,所以榆林鎮的邊兵隻裝備了少量的燧發槍,眼下榆林軍的火槍兵們使用的主要還是老式火銃。
老式火銃跟新式的燧發槍相比,實在差得太遠了,無論是射程、射速、準頭都及不上燧發槍,還得使用明火點燃引線,十分麻煩。
所以大同軍的火槍陣守得密不透風,而榆林軍這邊就寒磣多了,韃子的騎兵越殺越近,抬手就是一波波的箭雨拋射過來,榆林軍前沿的火槍兵和刀盾手不斷有人中箭倒下。
裴行謹看著隔壁大同軍清一色的新式燧發槍,眼饞得直咽口水,罵罵咧咧地道:“瑪的,大家都是邊軍,憑啥餘林生這小子全軍用上燧發槍,而咱們的弟兄還得用這破鳥銃!”
“餘林生是大帥的嫡係,是親娘養的,咱們是後娘養的,那比得了!”旁邊一名親兵憤憤不平地插嘴道。
裴行謹狠狠地呸了一口道:“呸,等打完這一仗,老子向大帥討要燧發槍,若是不給,老子就上奏本向皇上討要。”
裴行謹話剛下,忽然麵色急變,隻見天空突然一暗,數不清的短矛從天而降。
“盾!”裴行謹聲嘶力竭地大吼。
咚咚咚……
隻見勢大力沉的短矛擊穿了盾牌,榆林軍兵陣前沿的火槍槍和刀盾頓時遭了滅頂之災,嘩啦啦地倒下了一大片,擊中要害的當場釘死在地,沒有擊中要害的也大多重傷,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慘不忍睹。
裴行謹肉痛得直罵娘,果斷讓陣前的火槍兵後撤,然後命騎兵衝殺出去,與殺到近前的韃靼騎兵迎麵對砍,戰鬥隨之也進入到白熱化的階段。
韃靼騎兵顯然打算一鼓作氣把明軍的包圍圈衝破,所以儘管損失慘重,依舊源源不斷地發起衝擊,無論是榆林軍,還是大同軍,均感壓力劇增,尤其是榆林軍,已經使出了第三板斧,就差最後的步兵壓上了,可是韃子騎兵根本沒有退卻的跡象,還打了雞血不停地發起衝擊。
正如古人打仗,在攻打城池的時候一般都會留出一處城門不攻,目的就是為了給城中的守軍留一條退路,因為隻要還有退路,守軍知道有逃生的機會,抵抗的意誌便不會那麼強烈,而一旦沒有退路,橫豎都是死,守軍就該跟你拚命了。
此時韃子被堵在山穀中,跑沒得跑,逃沒得逃,再加上穀中都是土默特的貴族頭頭們,韃子騎兵們不跟明軍拚命就奇了,這也是謝二劍為何要聯合餘林生和裴行謹這兩支人馬的原因之一,要不然還真的吃不了兜著走。
駕……
薛冰馨見到榆林軍快頂不住了,一夾馬腹,率著山寨的六百餘騎弟兄便殺上前支援,雷鈞也來了,率領厲兄妹麾下的兩百多騎弟兄,兩支人馬加起來便超過九百騎。
雖然隻有九百多騎,但是薛冰馨等人都是馬上征戰的老手,戰力比邊軍強得不是一星半點,有他們這支生力軍一加入,榆林軍的戰線很快便穩住了。
榆林軍總兵裴行謹不由大喜過望,連忙抓緊時間重新集結起了火槍陣和炮陣,火炮再次轟鳴起來,猛烈的炮火不斷轟向後方增援過來的韃子騎兵。
“總兵大人快看,那個女子應該就是香山薛參將了。”這時一名親兵指著陣前左衝右殺的薛冰馨大聲道。
裴行謹循著親兵所指望去,果然見到馬上一名女將手執腰刀縱橫斬殺,刀光所及之處,韃子紛紛落馬,不由咋舌道:“厲害,這娘們兒愣是要得,老子估計也不是她對手。”
“早就聽說這位原來是右玉縣黑台山的大當家,被當地人稱為三娘子,當成守護神一樣來拜,果然名不虛傳啊。”裴行謹的親兵隊長亦禁不住吞了吞口水道。
……
話說負責統領山穀中兩萬韃子騎兵的將領叫祿東讚,乃土默特萬戶的一名鄂托克領主,俺答把守護本部的重任交給他,可見對此人的信重。
這個祿東讚生得並不雄壯威武,反而身材矮小瘦削,不過長了一對鷹眼和勾鼻,看著精明而強勢,此刻他正騎在馬背上關注著穀口的戰局,而他旁邊一人赫然正是李福達。
之前厲飛沙確實猜得沒錯,李福達的確是逃到了土默特本部了,這幾天一直藏身於此。
此刻李福達死死地盯住了陣中激戰的薛冰馨,麵色變幻不定,忽然又意識什麼似的,抬眼往明軍陣中仔細觀察,既然薛冰馨來了,那麼謝二劍所率的神機營肯定也在附近。
可是李福達找來找去,竟然沒有發現神機營的蹤影,心中不由生出一絲絲不安了,他也是被神機營殺怕了。
正當李福達疑神疑鬼時,旁邊的祿東讚忽然轉過頭來,一對鷹眼盯著李福達問道:“福王,陣中那個女將可就是擊敗你的薛姓女子?”
李福達隻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祿東讚的麵色瞬時變得不善起來,冷冷道:“這麼說來,明軍就是跟著你的蹤跡尋到這裡來的啦!”
李福達倒也光棍,不卑不亢地道:“尊敬的宰桑大人,話可不能這麼說,說不定是明軍的斥候自己搜索到這兒來的呢?更何況現在大敵當前,當務之急是要退敵,不是追究誰的責任的時候。”
祿東讚的職位是宰桑,相當於宰相,專門負責管理土默本部的事務,地位僅次於俺答,可謂是位高權重,而跟大多數韃靼人一般,祿東讚也打心眼裡瞧不起漢人,自然也瞧不起李福達。
之前李福達麾下還有兩萬人馬,祿東讚倒是願意給他幾分麵子,但是李福達現在吃了敗仗,老底幾乎都敗光了,僅率兩百多騎逃到這裡來尋求庇護,祿東讚那裡還會再給他好臉色,更何況明軍很有可能就是李福達引來的。
所以此刻的祿東讚簡直把李福達當成了掃帚星,他黑著臉冷聲道:“李福達,若日後查明明軍是你引來的,你的福王就彆想再當了,因為你的疏忽,害我部損失了這麼多勇士,還連累本部上下所有人均陷於險境。”
李福達不由暗怒,眼底閃過一絲歹毒,他本來還想提醒祿東讚小心神機營的,此時索性提也不提了,閉上嘴默不作聲,心中冷笑不已。
李福達並不擔心,即使韃靼人不敵明軍,但山穀兩側都是山峰,以他的本事要逃跑還不容易。
然而祿東讚似乎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李福達,那雙鷹眼骨碌一轉道:“福王說得不錯,當務之急是退敵,那便麻煩福王率領你的屬下上前支持我們的勇士吧。”
李福達麵色微變,眼中殺機隱晦地一閃而過,而祿東讚一對鷹眼頓時危險地眯縫起來,寒聲道:“莫非福王想違抗本宰相的命令?”
李福達忽然哈哈一笑道:“宰桑大人不必氣惱,本王遵命便是。”說完率著麾下兩百騎親兵向著穀口衝出去。
祿東讚看著李福達的背影,冷笑道:“廢物,也算是物儘其用了。”
祿東讚的話音剛下,穀後突然傳來了陣陣喊殺聲,緊接著慘叫哭喊聲此起披伏,穀後的蒙古包一頂接一頂地著了火,傾刻間便火光衝天,土默特本部那些貴族老爺和家眷們哭爹喊娘地四處逃竄,秩序大亂。
“宰桑大人,不好啦,明軍從穀後殺進來了。”
“明軍殺進來啦,快逃命啊!”
祿東讚心頭狂震,穀後就是高山,明軍是從哪裡殺進來的,莫非他們會飛不成?
此時的山穀後確有一支明軍殺進來了,正是謝二劍和戚景通所率的神機營,不過他們不是飛進來的,而是翻山越嶺爬進來的
原來,前兩年謝戚兩人不是帶著神機營的千餘弟兄躲進了大青山中嗎?這一躲就是大半年時間,這半年時間裡,為了在生存,即使是大雪封山,謝二劍也帶著部份身手好的弟兄外出打獵尋找食物,所以對大青山中的道路狀況已經摸得很熟了,也練就了一身翻山越領的本事。
而就在前天,謝戚兩人便帶著弟兄們潛入了大青山中,悄然摸到了山穀後麵,然後利用繩索翻越了穀後那座山峰。
本來謝二劍的打算是等他們就位後再發出進攻信號的,結果餘林生和裴行謹這兩貨根本沒等信號就搶先發動進攻了,當時謝二劍等人才剛剛攀上了山頂呢,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就聽到炮聲隆隆了。
謝二劍和戚景通在山頂上用千裡眼一望,好家夥,穀口竟然已經打起來了,當下不敢怠慢,連休息都不休息,立即又從山峰上往下爬。
當神機營所有弟兄下了山峰,穀口前已經激戰了近個時辰了,當下,謝戚兩人便立即下令向穀中的蒙古包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