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人習慣把灤河喚作閃電河,因為它的外形就像一道閃電,極為拉風地鑲嵌在錫林郭勒大草原之上,千百年來,它無聲地滋潤著這片豐美的牧場。
距離渾善達克沙漠北邊不遠的灤河“之”字灣中,明軍的五萬北伐主力仍然駐紮在此,高坡上的要塞還在加緊營建,赫然架起了十六座要塞炮,最重的一門射程能達五裡遠,俺答除非想不開,要不斷然不會強攻這裡。
自從上次被切斷了糧道,徐晉便決心把這裡營建成固若金湯的堡壘,用以存放軍糧,即使花上幾個月時間也在所不惜。
夜靜極了,在帥帳中能隱約聽到灤河的水聲,剛洗浴完畢的徐晉此刻正在閱讀錦衣衛暗探們收集上來的情報。這些情報五花八門,既有俺答在汗庭附近排兵布陣的重要軍情,也有俺答的妃子們爭風吃醋偷漢子等,狗屁倒灶的瑣碎事兒。
而根據錦衣衛的收集的情報顯示,俺答在察哈爾汗庭附近集結了近二十萬重兵,顯然是打算以逸待勞,等著徐晉的五萬主力主動送上門去挨揍了。
人家把鐵鎯頭都準備好了,徐晉自然不傻到這個時候把腦瓜伸出去讓人敲,當然了,察哈爾汗庭遲早都是要打的,否則北伐的意義何在?
打肯定是要打的,隻是開打之前得先把安全措施做足,至少“頭盔”是要戴的,要不然被人家一鎯頭敲下來就給開瓢了。
所以徐晉日前已經下令,命宣府總兵荊大楚,還有大同總兵餘林生這兩路人馬向自己靠攏,大家合兵一處,總兵力便可超過十萬了。
雖說兵力多寡並不能決定戰爭的最終勝負,但偉大領袖曾經告訴過我們,人多力量大,人多打人少的勝算還是更大的,退一步來講,多個人多張嘴,幫忙吼幾嗓子也能壯一壯聲勢不是?
此外,徐晉還祭出了門圖姐弟這張王牌,說白了就是搞輿論戰,他讓錦衣衛的暗樁四處散播消息,遣責俺答毒殺博迪大汗,殘忍虐殺庫登汗達賚遜,對門圖姐弟趕儘殺絕等等,反正就是添油加醋,怎麼黑怎麼抹,把俺答描繪成一個無惡不作、無恥荒淫、滅絕人性的畜牲就對了。
另外,還特彆強調明軍北伐是正義的,是應了門圖姐弟的請求,隻針對俺答及其死忠份子,餘者隻要不與明軍為敵,明軍便既往不咎。
正所謂攻心為上,輿論戰的威力其實並不容小瞧,這不,效果還是十分顯著的,畢竟俺答確是謀權篡位,而且汗位還沒穩固,韃靼內部還有不少勢力忠於達賚遜,特彆是左翼的三個萬戶,這些天陸陸續續有一些部落領主暗中派人前來試探,要求麵見門圖姐妹,而徐晉都滿足了這些人。
所以彆看俺答現在兵強馬壯,在察哈爾汗庭集結二十萬重兵磨刀霍霍,一旦依薩娜成功策反一兩位部落領主,這二十萬大軍隨時都有可能土崩瓦解。
“大帥,依薩娜和赤魯不花在外麵求見。”這時一名親衛走進了帥帳道。
徐晉心中一動,莫非依薩娜已經說動某個部落領主了?於是放下手中的情報,不動聲色地道:“請他們進來吧。”
很快,依薩娜和赤魯不花便被親兵領了進來,兩人向徐晉恭敬地施一禮道:“見過靖國公。”
自從經曆了上次絕地反擊,親眼目睹徐晉指揮大軍在絕境之中擊潰俺答的十萬騎兵後,依薩娜和赤魯不花都對徐晉心服口服了,尤其是依薩娜,之前還敢對徐晉冷嘲熱諷的,而現在見到徐晉則像老鼠見到貓一般。
徐晉掃了兩人一眼,微笑道:“依薩娜郡主臉有喜色,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本國公?”
依薩娜不由暗暗嘀咕了,這家夥年紀並不大,卻比老狐狸還要老狐狸,點了點頭道:“我們察哈爾萬戶共有八個鄂托克,現在有兩個表示願意輔助門圖,但他們要求要先見到門圖本人。”
依薩娜說完飛快地偷瞥了徐晉一眼,眼底那一絲緊張雖然隱藏得很好,但還是被徐晉敏銳地捕捉到了。
徐晉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紅茶,又瞟了一眼旁邊的赤魯不花,發現這貨明顯呼吸都有些緊了,不由暗暗哂笑,放下茶杯慢條斯理地問道:“是哪兩位鄂托克要見門圖?”
赤魯不花連忙道:“為了他們的安全,暫時還不能說,因為一旦走漏了消息,俺答肯定會對他們下毒手的,所以,還請靖國公見諒。”
徐晉笑了笑道:“他們要見門圖不是不可以!”
依薩娜喜道:“真的?那勞煩靖國公馬上派人回京城接門圖前來吧。”
“小樣兒,跟本國公玩心眼,還嫩了點。”徐晉暗暗哂笑,嘴上卻是不動聲色地道:“依薩娜郡主就如此輕易相信這兩位鄂托克領主?他們畢竟已經投靠了俺答,如果隻是故意哄騙你們,實則是要想刺殺門圖呢?”
“絕對不會的!”依薩娜立即道,說完眼神有些閃爍地補充道:“這兩位鄂托克一直對我父親博袖大汗非常忠誠,他們不會騙我的,絕不!”
徐晉哂笑道:“他們既然如此忠誠,為何還要投靠俺答,為何你們姐弟三人被俺答追殺時,他們不出手阻攔?”
依薩娜頓時為之語塞,旁邊的赤魯不花連忙解釋道:“俺答本來答應了大薩滿放過庫登汗(達賚遜)的,可是他騙了所有人,那兩位鄂托克並不知道俺答派兵追殺我們。”
徐晉淡然道:“真的是這樣嗎?不過即便真是如此,但為了安全起見,他們要見門圖,須到古北口關城中去見,我會派人把門圖接到古北口。”
依薩娜和赤魯不花對視一眼,後者訕訕地道:“國公爺,這個怕是不行的,這兩位鄂托克領主也擔心進了古北口,明軍會對他們不利啊。”
徐晉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淡道:“那就彆見了吧,其實,他們如果有誠意,見到依薩娜郡主就足夠了。”
依薩娜暗自惱火,卻又不敢發作,眼前這個家夥平時笑兮兮的,對誰都客客氣氣,溫潤如玉,可一旦嚴肅起來卻是不怒自威,讓人禁不住膽戰心驚。
本來,依薩娜和赤魯不花還想借此機會把門圖從大明京城要回來呢,但觀徐晉的態度,此舉定然行不通了,於是依薩娜退而求次道:“好吧,那我再跟他們溝通一下,不過本郡主有一個請求,還望靖國公能答應。”
徐晉微笑道:“請郡主先說來聽聽。”
依薩娜見到徐晉又恢複了笑兮兮的模樣,頓覺壓力大減,不由暗鬆了口氣道:“上次被謝將軍俘虜的霍爾格已經答應效忠本郡主了,能不能把他交給我?另外,還有那些被俘虜的韃靼騎兵,懇請靖國公也一並交給我處理。”
徐晉眼中不由露出一絲欣賞之色,假如這個依薩娜是男兒身,由她來坐汗位,定然要比達賚遜那廢物強,淡然道:“莫非依薩娜郡主要組建自己的軍隊?”
依薩娜點了點頭,然後有睦緊張地看著徐晉,顯然擔心後者不會答應,誰知徐晉竟然神色自若地道:“這個自然沒問題,隻要那些俘虜肯效忠你的話。”
依薩娜大喜過望,一挺頗具規模的凶脯道:“這個自然了,不肯宣誓效忠本郡主的,本郡主也不會用。”
徐晉點頭微笑道:“那行,回頭本帥跟王副將說一聲,不過嘛,那些俘虜交給郡主你容易,但是軍餉、糧草、裝備等,我本帥一概不負責,得郡主你自備。”
依薩娜和赤魯不花頓時傻了眼,現在他們自己吃的用的都來自於大明,換而言之,他們連自己都養不活,那來的錢糧養軍隊?
愣了半晌,依薩娜隻好厚著臉皮道:“糧草裝備算本郡主借的,隻要以後有所斬獲,立即歸還靖國公,而且是加倍歸還,如何?”
徐晉搖了搖頭淡道:“依薩娜郡主難道忘了,此前曾承諾過,我大明一旦出兵北伐,大軍所耗費的錢糧全由你們承擔。”
依薩娜麵上一熱,硬著頭皮道:“沒錯,本郡主是這樣承諾過,不過前提是大明成功助我們複國,如果複國失敗,我們也拿不出這些錢糧來。”
徐晉嗬嗬一笑道:“確是這個理,不過郡主暫時支付不起我大軍的錢糧就算了,現在還要反過來花我大明的錢糧給你自己招兵買馬,這是不是有點……太過了?就好比下館子吃白食不算,還要向掌櫃的伸手要銀子。”
依薩娜的臉色漲得通紅,赤魯不花尷尬地輕咳一聲:“國公爺,這個……不能比啊!”
“確實不能比!”徐晉揶揄道。赤魯不花不由老臉一陣發熱,說不下去了。
依薩娜咬了咬牙道:“那靖國公如何才肯借本郡主糧草和裝備?”
徐晉麵不改色地道:“郡主果然快人快言,那本國公便直言了,借糧借裝備可以,但郡主組建的騎兵必須聽命於本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