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老板是個工作狂,這對公司的職員來說,顯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假如老板還是個摳門的工作狂,那就更加糟糕透了,很不幸,明太祖朱元璋二者皆占,他就是一個摳門的工作狂,所以洪武朝的官員都相當苦逼,不僅俸祿少得可憐(勉強溫飽),而且節假日也是極少。
譬如每年的春節,朱老板隻放五天假,從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五,初六你就得給老子回來上班了,要不然就給老子滾蛋。
幸好,大明公司的第三任老板朱棣還算大方,在永樂七年的時候大筆一揮,在春節的五天假期基礎上,再增加十天的上元節假期,從正月十一日開始,一直放到正月二十日。
打那以後,大明官員的待遇明顯有所改善,節假日也越來越多,等到了現在的嘉靖朝,已經把春節假期和上元節假期連起來過了,也就是從正月初一開始,一直放到正月二十日,足足二十天長假。
據說到了萬曆年間,又增加了五天除夕假,從臘月二十六日就開始放假了,除夕、春節、元宵三節連起來就是二十五天假期,爽歪歪,假如摳門的老朱泉下有知,估計會被氣得從坑裡爬出來大罵老朱家的子孫敗家了。
眼下正是嘉靖五年的除夕夜,萬家燈火,爆竹聲聲,煙花璀璨,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味,以及爆竹燃燒後的火藥味。
然而城內燈火璀璨,城外卻是黑沉沉的,沒有光汙染的古代,荒野的晚上是如此的黑暗,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隻能聽到奇寒蝕骨的西北風在耳邊嘶吼。
突然,一陣急速的馬蹄聲打破了黑夜的沉寂,官道上有一束火光由遠及近,但見一騎快馬正奮蹄疾馳而來,馬上騎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左手持火把,右手執韁繩,還背著一隻插有三角小旗的竹筒——八百裡加急。
騎士一口氣奔到德勝門外才勒馬,戰馬前蹄揚起,發出一聲嘯斷西風的悲鳴,然後四蹄一軟,竟然就此趴下口吐白沫。騎士一個前滾翻狼狽墜地,差點連火把都弄熄了,爬起來也顧不得拍拭身上的灰塵,對著城頭大喝:“古北口八百裡加急奏報,速速打開城門。”
城頭值班的官兵不敢怠慢,急急打開城門,還給騎士牽過來一匹馬,騎士一言不發,翻身上馬便沿著街道疾馳到兵部的所在。
如今所有官員都放年假了,不過一些要害部門還是留有人值班的,譬如內閣和六部。此時在兵部值班的是一名員外郎,這位仁兄接過八百裡加急一看,頓時麵色大變,立即火急火燎地跑去找老大——兵部尚書伍文定。
伍文定的府邸在黃華坊,不過,伍尚書顯然是個生活作息時間十分規律的人,雖然今晚是除夕夜,但他吃完團年飯後便跟平常一樣,早早就上床睡覺了。
當伍文定從員外郎手中接過那份來自古北口的八百裡加急,頓時睡意全無,立即吩咐下人備馬車,急急趕往內閣,會同值班閣臣廖紀一起報入宮去。
此刻的嘉靖正在慈寧宮中陪蔣太後看大戲呢,聞報後不由大吃一驚,急急離開返回了養心殿。
此時的皇宮大內已經落鎖了,四輔廖紀和伍文定自然是進不了宮的,隻是把八百裡加急從門縫中塞進去,通過太監轉逞給皇上,然後就站在宮門外等候皇上的回複。
養心殿中,嘉靖看完了謝三槍那份八百裡加急,臉色變幻不定,心情既懊惱,又有點興奮。
懊惱的是達賚遜那小子竟然如此不中用,這麼快就被俺答給乾掉了,沒有預料中的兩敗俱傷,俺答幾乎沒有什麼損失就接管了察哈爾,徹底統一了整個韃靼;而興奮的是達賚遜的親弟弟門徒竟然逃到了古北口,簡直就是新年送大禮,大明完全可以借門徒的身份大做文章,理直氣壯地出兵討伐俺答了。
嘉靖早就按耐不住要出兵北伐,一雪前恥了,而門徒的到來正好送給他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妙極!
嘉靖往禦案上重重拍了一掌,興衝衝地道:“來人,傳朕之命,令兵部立即調兵增援古北口,提防韃子突襲搶人,再命錦衣衛把門圖姐弟火速送入京中,不得有誤。”
嘉靖的命令很快便傳達給宮門外等候的四輔廖紀和伍文定,兩人不由對視一眼,前者的眉頭更是深深地皺了起來,白癡都看得出,皇上這是要借門圖的身份搞事啊,十有八九是想出兵北伐了。
然而,無論廖紀,還是伍文定,都是不太主張出兵韃靼的,因為塞外乃苦寒之地,就算打下來也難守得住,對大明來說失大於得,更何況以太祖和太宗的雄才大略,當初也沒有徹底把北方的遊牧民族消滅,所以出兵北伐純粹是出力不討好之舉。
另外,如今大明才剛剛有了一點起色,扭轉了財政赤字的困局,如果這時出兵北伐,說不定會把大明拖入戰爭的泥潭,令到如今的大好局麵毀於一旦。
而且,四輔廖紀還有一個顧慮,那就是一旦起兵北伐,靖國公徐晉毫無疑問會是掛帥的第一人選,大家之前正是擔心徐晉的權力過大,這才把年紀輕輕的他推上國公之位,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在家老實當個富貴閒人,不要再左右朝政。
如果讓徐晉再次掛帥出征,那前麵所做的都白忙活了,而且徐晉打仗確實有兩把刷子,至今未嘗一敗,到時若北伐大勝而歸,那權勢豈不是更加滔天了,莫不成還真要給他封個異姓王?
所以最好的做法是和平解決門圖的事,這樣既不用出兵勞民傷財,讓大明得到更好的休養生息,同時又阻止了徐晉複出掌權。
廖紀和伍文定均是老官僚了,兩人隻是對視了一眼便達成了基本共識,所以後者去執行嘉靖的命令,而前者則連夜趕往首輔金獻民的府邸,商量阻止皇上出兵北伐的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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