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五年四月二十四日,秉一真人陶仲文再度入宮向蔣太後交差了。在慈寧宮的大殿中,蔣太後接見了陶仲文,吳皇後和德妃同樣在場,不過懷有身孕的淑妃今日卻不在,據稱是身體不適,太後特許她不用前來慈寧宮請安。
今日淑妃不來,永淳公主倒是來了,這妮子眼珠骨碌碌的,一直往陶仲文手中捧著的那一遝名冊瞄去,活像一隻惦記著樹上烏鴉嘴裡的肉的小狐狸。
“貧道參見太後!”
“微臣參見太後!”
陶仲文把拂塵一甩,稽首行禮,作為禦封的真人,見到皇上都不用跪,在太後麵前自然也不用跪,反觀旁邊的禮部尚書羅欽順,還有禮部郎中嚴嵩都得老老實實地行跪禮。
蔣太後笑吟吟地道:“秉一真人免禮,羅大人嚴大人平身。”
待羅欽臣和嚴嵩兩人站起來,陶仲文便把捧著的名冊逞上道:“貧道幸不辱命,已經合過八字,此處二十八份名冊當中,有八人與永福公主殿下八字相衝,另有八人相輔,十二人無礙。”
所謂八字相衝即八字不合,那八個倒黴蛋自然不適合當永福公主的駙馬了,將被刷下來;而八字相輔即是與永福公主八字相契合,大吉大利;而八字無礙呢,就是既不契合,也不相衝,不凶不吉。
總而言之,通過合八字這個環節,有八名候選的青年才俊被淘汰了,僅剩二十人入圍,而剩下來的二十人當中,又隻得八名候選者的八字與公主契合,永福公主的駙馬很大概率會在這八個候選者當中誕生。
當然,那十二名八字無礙的候選者也不是沒有機會,假如他們其他方麵的條件足夠優秀,甚至是一騎絕塵,還是有機會進入終選,最終抱得美人歸的,但是概率要低很多。
老太監胡大海從陶仲文手中接過那遝名冊,八字相衝的八份名冊直接就挑出來扔掉了,剩下的二十份分成兩遝轉逞給太後,一遝是八字相輔的,一遝是八字無礙的。
蔣太後首先接過那遝八字相輔的名冊,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來,旁邊的淑妃和德妃都下意識地抻長了脖子偷看,永淳公主坐得有點遠,不過這妮子大大方方地站起來,然後輕手輕腳地行到母後的身側觀看。
無論是普通人家,還是帝皇之家,似乎對老幺都特彆寬容,蔣太後並沒有責備永淳公主失禮,隻是白了她一眼便默許了。
“李純,表字守義,年二十,浙江寧波府慈溪人氏,國子監生,劍眉朗目,齒白唇紅,相貌風儀俱佳,身高……”永淳公主默念著,不知不覺就小聲地念了出來,頓時吃了蔣太後一記警告的眼神。
旁邊的吳皇後也暗暗露出鄙夷之色,顯然不喜永淳公主的失儀,不過,吳皇後也深知自己在太後心目中的份量遠不及永淳公主,倒是不敢出言斥責。
永淳公主捂住小嘴吐了吐舌頭,識趣地閉上了嘴,眼珠卻是骨碌碌的轉,這個李純的名字聽著不錯,相貌似乎也十分英俊,還是國子監生,定是個英俊年輕的書生,跟徐晉同一個類型,說不定永福姐姐會喜歡啊。
古代可沒有照片什麼的,而找畫師畫像又太麻煩,所以,大多時候都是通過文字來描述某人的體貌特征,譬如科舉考試便是如此,監考官便通過文字描述來辨認參考者,如果參考者的體貌特征與描述不附,則有可能是冒名頂替的,需要進一步核實。
蔣太後閱完李純的檔案後似乎十分滿意,問道:“秉一真人,這個李純的八字如何?”
陶仲文捋著胡子振振有詞地道:“李純是XX年XX月XX日XX時辰生人,四柱平衡,五行不缺,命中富貴不可言,命相屬水,水生木,而永福公主屬木命,二者相輔相承,相得益彰,乃天作之合也!”
蔣太後聞言樂得合不攏嘴,連連點頭道:“甚好甚好!”
嚴嵩和禮部尚書羅欽順對視一眼,經陶仲文如此一說,這個李純進入終選是鐵定的了,隻是不知這位的八字是否真如陶仲文所講,與永福公主的八字高度契合呢?
嚴嵩對此便深表懷疑,因為李純此人已經連續幾次向他兒子嚴世蕃行賄了,所以他懷疑陶仲文也收了李純的好處,所以才在太後麵前使勁替他吹噓的。
“嚴大人是選婚使,你覺得李純此人如何?”蔣太後顯然對這位李純上心了,轉而向嚴嵩問道。
嚴嵩雖然心目中另有人選,但他是個慣會見風使舵之人,陶仲文深得太後寵信,他自然不會傻到去駁陶仲文的麵子,於是恭謹地道:“回太後,李純表字守義,浙江寧波府慈溪人,據微臣了解,此人聰敏好學,如今在國子監中讀書,而且此子恭謙孝悌,儀表堂堂,氣質儒雅,確是一位難得的青年才俊。”
蔣太後聞言更為滿意了,點頭道:“甚好甚好,如此才俊,哀家倒是真想見上一見。”
陶仲文眼底閃過一抹喜色,蔣太後此言一出便意味著李純肯定進入終選了,占據終選五個名額中的一個。
然而這時,一把不和諧的聲音卻出現了,司禮監掌印太監畢春皮笑肉不笑地道:“太後,這個李純確是個拔塵的人兒,不過出身方麵就有點卑鄙了,其父是個做漕運生意的商賈。”
話說這個畢春與畢雲並不是同一個人,也沒有親戚關係,隻是碰巧也姓畢而已。畢雲是司禮監秉筆太監,而這位畢春卻是司禮監掌印太監。
恰好,畢春是選婚副使,而這貨心目中也有自己的駙馬人選(收了好處),這時見到太後似乎意屬李純,便連忙出來使絆子。
果然,太後聽聞這個李純的父親竟是粗鄙的商賈,頓時便有些不喜了,正所謂士農工商,商賈排在最後,乃最受人鄙夷的職業,儘管自開海通貿以來,商人的地位得到提高,但古人千百年來形成的觀念並不是那麼容易扭轉的。
蔣太後的熱忱瞬間冷卻下來,不置可否地噢了一聲,把李純的檔案放到了一邊,又翻開了第二份檔案。
畢春見狀暗喜,陶仲文卻是暗暗著急,冷冷地瞥了前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