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年冬月初五,在山寨中逗留了四日的徐晉終於啟程離開了,雖然萬分不舍,但他畢竟是三軍統帥,不可能在公眾視線消失得太久。
中午時份,徐晉在一眾親兵的護衛下悄然進了殺胡口,回到了右玉城中,此時山西境內的大清洗還在繼續,估計會持續數月,甚至是更長時間。
正所謂蝮蛇蟄手,壯士斷腕!
如今整個山西承宣布政司,不僅是官場,還是民間,亦或是軍中,都被白蓮教嚴重滲透了,所以必須下猛藥刮骨療毒,把所有潛在的威脅都拔除掉。說得冷酷一點就是寧可殺錯,也不能放過,畢竟大明經不起第二次這樣的危機。
一場暴雪過後,野鳥野獸都出來覓食了,錦衣衛的細作也恢複了日常的間諜活動,有草原上的消息陸續傳來,送到了徐晉的案頭。
話說自從陸炳這個北鎮撫司鎮撫使被打入死牢後,如今錦衣衛已經暫時由徐晉掌控了,所以錦衣衛各地暗樁打探到的消息,均會先送到徐晉這裡過目。
如今韃靼是大明的頭號敵人,錦衣衛的暗探自然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韃靼。當然,徐晉公務繁忙,不可能全職當特務頭子,所以各地傳來的密報都會先經隨行的錦衣衛千戶金彪過目,再由金千戶整理出重要的一部分逞給徐晉。
這日一早,金彪便興衝衝地拿著一份錦衣衛密報,進了右玉城的臨時總督衙門。
“總督大人,特大喜訊啊,韃靼大汗博迪嗝屁了,長子達賚遜繼承汗位,如今韃靼左翼和右翼馬上就要打起來了,哈哈,韃子自己狗咬狗,爽也!”金彪興奮地向徐晉稟報。
徐晉聞言接過金彪遞來的那份密報,一邊訝然地問:“那博迪大汗正值壯年,怎麼就突然間就死掉了,莫不成被王公率部擊殺的?”
金彪搖頭道:“那倒不是,據說博迪大汗是中了俺答所下的毒,才剛回到察哈爾的牙帳就一命嗚呼了,其長子達賚遜繼承了大汗之位,誓言要殺死俺答為父報仇。根據暗探送來的消息稱,現在達賚遜正在召集韃靼左翼的兵馬,而俺答也在召集韃靼右翼的兵馬,準備迎戰呢,這下有好戲看了。”
徐晉心中一動,連忙拆開那份密報詳細地閱讀了一遍,俊臉上漸漸泛起一抹輕鬆的笑容,難怪那晚博迪大汗會突然間從德勝門外撤兵,敢情是中了俺答下的毒啊,不得不說這是天佑大明,要不是博迪大汗突然撤軍,如今的京城能不能解圍還兩說呢。
所以說,韃靼內部鬨分裂,這對大明來講,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接下的時間,大明可以趁機休養生息,然後坐收漁人之利!
“命錦衣衛各路密探繼續密切注意韃靼內部的局勢,有消息馬上回報。”徐晉淡淡地道。
“屬下遵命!”金彪興衝衝地退了出去。
徐晉端起茶杯悠然地喝了一口,根據明史記載,俺答可是統一過蒙古的厲害人物,也就是說俺答最終會戰勝達賚遜,吞並了左翼三萬戶,最終完成韃靼內部統一。
徐晉自然不會傻到眼睜睜地看著俺答坐大,所以他會密切地關注塞外的局勢,假如達賚遜不敵,他並不介意給予達賚遜適當的幫助,讓他和俺答一直紛爭下去,最大限度地消耗韃靼人實力,待時機成熟的時候,明軍再驟然出擊,再坐收漁利。
事半功倍,何樂而不為呢?
……
一眨眼便至冬月中旬了,臘月馬上就要到來,天氣更加寒冷了,不知不覺間,徐晉已經離京一個多月了。
現在山西的局勢已經基本穩定下來,長城各處的關隘也加固了防守,韃子又忙於內訌,短期內應該無暇南侵,於是徐晉便打算班師歸京了。
嘉靖四年冬月十六,徐晉任命南昌衛指揮使餘林生暫代大同總兵,然後便率大軍離開大同,取道宣府回京。
餘林生比之王林兒和戚景通等人雖有不如,但也算得上是一員猛將,關鍵這小子衝勁足,作戰經驗豐富,鎮守大同倒是勉強勝任,隻要不貪功冒進,理應出不了岔子。
翌日,徐晉率大軍抵達宣化,宣府總兵荊大楚出城十裡相迎。
話說當初俺答在殺胡口偷關南下,韃靼的右翼的永謝布部也派出了三萬騎攻打宣府,牽製宣府的明軍,配合俺答進攻大明京城。
宣府總兵荊大楚雖然無暇救援京城,但也牢牢地守住了宣府,所以說,此人的能力還是有的,雖然不突出,但也勝任一鎮總兵,所以徐晉並無意將其撤換。
在宣府巡視了三天,徐晉便率大軍起程繼續返京,剛進了居庸關,嘉靖帝朱厚熜竟然派了隆重的儀仗前來迎接,聖眷之隆可見一斑。
正所謂烈火烹油,物極必反,所以徐晉向來低調,但朱厚熜這小子一番好意,倒是不好推辭,隻得捏著鼻子接受了,不過那些吹吹打打的樂工必須把樂器收起來,實在太招搖了,徐晉覺得若是讓這些家夥一路吹打回京城,自己就算不折壽,也會因此神經衰弱。
冬月二十二日,徐晉終於率大軍回到了京西五十裡,這時,嘉靖帝派出的第二波人馬已經在此恭候了。
“哎喲,徐大人,咱家可把您等來了。”黃錦那貨在寒風中侯了半天,鼻子都凍得紅通通的,遠遠見到徐晉的帥旗,立即就屁顛屁顛地迎了上去。
徐晉看著鼻子像小醜一樣的黃錦,心裡有些好笑,拱手道:“道路積雪難行,倒是讓黃公公久等了,萬分抱歉!”
黃錦笑嘻嘻地道:“徐大人言重了,能迎接徐大人可是一種殊榮,彆人求都求不到呢。”
黃錦身邊一名武將打扮的中年男子陪笑道:“黃公公所言極是,平虜大將軍戰無不勝,如今凱旋歸來,能出城迎接大將軍,乃我等莫大的榮耀啊!”
徐晉掃了一眼這位大拍馬屁的家夥,覺得很是眼生,不動聲色地道:“這位將軍謬讚了,不知怎麼稱呼?”
黃錦連忙介紹道:“徐晉大人,這位乃鹹寧侯仇鸞,陝西鎮原人氏,字伯翔。”
“仇鸞?”徐晉隱隱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想必這位也是史上有名的人物,於是重新打量了仇鸞一眼。
這位仇鸞約莫三十許歲的年紀,倒是長得其貌不揚,唯獨一對兜風耳極有特色。
“咦,難道徐大人聽說過仇侯爺?”黃錦好奇地問。
徐晉微笑著客套道:“隻是隱約覺得耳熟,也不知是否聽過。”
仇鸞不由有點受寵若驚,目泛喜色,看來這位名震天下的徐砍頭也是挺好說話的嘛,嘿,看來這次來對了,要是能攀上這位的大腿,想弄個公職還不容易。
黃錦笑道:“咱家估計徐大人是聽說過鹹寧侯祖父仇鉞之名吧。”
徐晉腦中靈光一閃,頓時便醒起來了,這位仇鸞可是“俺答圍城”事件中的著名人物。據史書記載,當俺答兵圍京城時,嘉靖帝拜了這位作為平虜大將軍,節製諸路勤王兵馬,結果這位仇將軍貪生怕死,把仗打得一塌糊塗,而且還勾結大奸臣嚴嵩禍亂朝政。
隻是現在曆史已經發生了變化,“俺答圍城”大大提前了,仇鸞這個主角至今默默無聞,倒是自己成了力挽狂瀾的平虜大將軍。
黃錦見到徐晉露出“恍然”的表情,隻以為徐晉也聽過仇鉞的名聲,笑道:“仇鉞仇將軍可是正德朝的名將,戰功赫赫,所以被先帝封為鹹寧侯。”
見黃錦提起自家先祖的榮光,仇鸞不禁麵有得色,不過嘴上卻是故作謙虛道:“先祖那點戰功在徐大人麵前隻是米粒之光罷了,不值一提!”
這時黃錦又道:“仇鸞侯爺前不久才繼承了爵位,如今還沒有公職,所以徐大人不認識他也不出奇。”
徐晉不禁恍然大悟,不用說,黃錦這貨肯定拿了仇鸞的好處,這才在自己麵前替仇鸞使勁吹噓,畢竟自己目前是平虜大將軍,相當於全國兵馬大元帥,給仇鸞弄個軍職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譬如餘林生,自己隨手一點,他就成了大同總兵!
仇鸞是侯爺,一般的武職肯定瞧不上,少說也得弄個總兵,又或者都督之類,難怪這貨冰天雪地的,竟也跟著黃錦出城五十裡迎接自己。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啊!
仇鸞在史書上的名聲太臭,與大奸臣嚴嵩狼狽為奸,徐晉自然不想與這種人有交集,更不可能替他謀公一份公職,不冷不熱地應付了幾句了事。
黃錦雖然拿了仇鸞的好處,但橋已經搭了,見徐晉似乎對仇鸞不感冒,便也不再羅嗦,轉移話題道:“對了,咱家倒是忘了給徐大人道賀呢,如意夫人前日已為徐大人誕下一名千金。”
徐晉不由大喜,往馬屁股猛抽一便,胯下的寶馬烏雲蓋雪便飛馳出去,沿著官道直奔阜城門的方向。一眾親衛連忙打馬追趕,隻留下黃錦和仇鸞兩人在寒風中淩亂。
黃錦拂掉衣袍上濺到的雪泥,乾笑道:“看來徐大人是高興壞了,咱家的話還沒說完,吉祥夫人也誕下了一名千金,雙喜臨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