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臉上的笑容嘎然而止,繼而勃然大怒地咆哮道:“神機營!又是神機營!!氣煞本汗也。哈裡赤,特穆爾,本汗命你們率騎一萬,五日……不,三日之內拿下通州城,消滅神機營,否則提頭來見。”
哈裡赤和特穆爾兩人凜然上前道:“屬下領命。”
很快,哈裡赤和特穆爾兩人便點了一萬韃靼騎兵,並驅使著兩萬漢奴向通州進發。這些漢奴都是韃子一路上俘虜的大明百姓,用武力迫使他們當苦力,幫助搬運輜重和搶掠來的各種物資。
西直門的城樓上,一眾文武大臣見到城外的韃子騎兵在調動,隻以為對方就要發動攻城了,紛紛勸說嘉靖帝離開城頭返回皇宮,不過他們很快便發現,韃子並不是要發動攻城,而是調兵往通州方向去了。
楊一清捋著胡子若有所思地道:“看樣子俺答是在向通州增兵,如此說來,韃子肯定是攻打通州受阻了,不得不增兵支援。”
群臣聞言既憂且喜,喜的自然是通州這個糧倉暫時守住了,憂的是韃子現在向通州增兵,不知通州還能不能繼續守住,一旦通州落入韃子手裡,韃子獲得了城中的大量糧食和物資,對京城的防守將非常不利。
“通州衛的指揮使是何人?”朱厚熜問道。
定國公徐光祚、成國公朱麟、魏國徐鵬舉、英國公張倫、武定侯郭勳等勳貴不由麵麵相覷,他們雖然都是五軍都督府的都督,而且各自分管一營禁軍,但通州衛並不是京營,誰會刻意去記一個地方衛所指揮使的名字?
朱厚熜見狀不由臉色微沉,這時,一把清朗的聲音答道:“回皇上,通州衛的指揮使叫苗新,指揮同知叫廖發。”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說話的是一名站在外圍的年輕官員,雖然身材矮小,但是身形筆直,皮膚白淨,雙目頗具神蘊,氣質溫文爾雅,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赫然正是兵科給事中徐階。
朱厚熜臉色稍霽,他自然認得徐階,畢竟這位是他禦筆親點的探花,而且費宏也在他麵前稱讚過徐階,此刻,負責掌管五軍都督府的勳貴均回答不上來,倒是徐階這個兵科給事中回答上了,可見確是個認真辦事的,倒是個值得重用的人才。
張璁見朱厚熜麵露讚許之色,眉頭暗皺了皺,徐階在同屆的進士中確實相當出色,他也曾試圖把徐階拉攏到自己的門下,隻是後者總是不卑不亢,從來不明確表態,顯然並不想依附自己,但又不想得罪自己,是個小滑頭。
這時,隻見徐階又趁機進言道:“皇上,通州乃京中糧倉,如今又正值夏稅解京,大量米糧堆積在通州城,絕對不能落入韃子的手中,臣以為應該立即派兵支援通州。”
定國公徐光祚立即斥道:“荒謬,一介小書生安敢言妄兵事,京城中本來就兵力不足,哪裡還能分兵救援通州?”
郭勳立即附和道:“定國公所言甚是,糧食安能與皇上的安危相提並論,這個時候應該固守待援,絕不能分兵,徐階置皇上的安危於不顧,居心叵測,理應斬之!”
“正是,此子妖言惑眾,當斬!”成國公朱麟亦厲聲附和道。
英國公張倫等人也紛紛出言要求斬了徐階,誰讓徐階剛才多嘴,自己在皇上麵前出風頭就算了,卻打了所有勳貴的臉,而且徐階還建言分兵支援通州,這不是把他們這些勳貴往火坑裡推嘛,畢竟出兵通州總得有人領兵,這個任務十有八九會落在他們這幫武勳的頭上。
除此之外,眾勳貴的家業都在京中,一旦分兵救援通州,將置一家大小於更危險的境地,他們自然打死也不肯乾!
張璁瞥了一眼臉色微沉的徐階,嘴角露出一絲哂笑:“徐階這小子聰明反被聰明誤,想在皇上麵前表現邀寵,誰知卻把勳貴集團給得罪了,到底還是嫩了點啊。”
正在一眾勳貴群情激昂地要求斬殺徐階時,費宏看不過去了,沉聲道:“皇上,我朝言官不以言獲罪,徐子升建言或有考慮不周的地方,但並不見得包藏禍心,今若斬之,以後誰還敢建言?”
首輔楊一清捋須點頭道:“健齋(費宏的號)所言甚是,而且徐子升建言並無過錯,通州確實不容有失,但從京城中分兵支援通州確也不妥,老臣以為皇上可命天津三衛出兵。”
現在的嘉靖帝對勳貴集團相當不喜,要不是正值用人之際,再加上禁軍十二團營都掌握在眾勳貴手中,昨天他就把膽敢違抗君命的郭勳給砍了,這時自然不會聽勳貴的把徐階這種人才斬了,點頭道:“便依楊先生所言,速調天津三衛馳援通州。”
一眾勳貴見皇上沒有降罪徐階的意思,均不敢再糾纏下去,畢竟都明白皇上如今並不待見他們。
嘟嘟……
這時城外的韃子軍營中傳來了沉渾的號角聲,韃子兵像潮水般從營地中開出,一架架攻城車、回回炮、雲梯等攻城器械也被推到了陣前。
“韃子馬上就要攻城了,皇上乃萬乘之軀,係江山社稷於一身,還是趕緊回宮吧!”張璁進言道,一眾大臣也紛紛勸說。
朱厚熜也知道自己繼續留在這裡,會影響到將士守城,於是便率著一眾官員離開城樓,返回皇宮中。
上午十時許,韃子對西直門發動了猛攻,試圖把護城河填平,隻是北京城畢竟是大明的國都,護城河挖得又大又深,城牆更是又高又厚,而且還築了堅固的甕城,韃子想攻破又談何容易?
所以韃子的第一次進攻很快便無功而返了,隻在護城河邊上丟下了上百具被射成箭豬一般的屍體。
不過,俺答雄心勃勃而來,自然不會被這點困難嚇倒,他立即改變了策略,一邊派人到上遊去堵塞護城河的源頭,一邊開挖坑渠,試圖把護城河的河水引走。
韃子驅使數萬漢奴日以繼夜地開挖坑渠,第二天終於挖出數條坑渠把護城河水引走了,護城河水位急劇下降,接著,韃子又花了半天時間,填平了幾十米的河段,終攻到了城牆下,戰鬥徒然變得激烈了起來。
韃子本來不擅長攻城戰的,但是在趙全這漢奸的幫助指點下,韃子建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甚至還運來了繳獲的十幾門明軍火炮。
“衝呀,殺啊……轟轟轟!”
韃子數萬大軍扛著雲梯前仆後繼地衝向城牆腳,馬隊用套索索住巨木充當攻城槌猛烈撞擊城門……
轟轟轟……
西直門外炮聲此起彼伏,巨石一塊接著一塊地飛上城頭,利箭像雨點般鋪天蓋地,激戰了半天,雙方都死傷極大,不過作為攻城方的韃子損失自然更加慘重。
文華殿內,嘉靖帝和群臣均坐立不安地靜候著,每隔一刻鐘便會有侍衛把西直門的實時戰況報上來。
這時,卻見通政司的通政使衛漢文麵色凝重地進了文華殿,跪倒在禦案前沉聲道:“皇上,通政司剛剛收到山西太原八百裡加急奏報。大同總兵張寅實乃白蓮反賊李福達,現在已經公開豎旗造反,起兵攻占了朔州,並且兵逼太原。據查,張寅此賊在九月初八淩晨打開了殺胡口,放任俺答十萬騎兵南下。”
通政使衛漢文剛稟報完,整座文華殿頓時炸鍋了,朱厚熜瞬間麵如死灰,張寅就是李福達!張寅真的就是李福達啊!朕冤枉徐卿了,悔不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