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天津三衛即天津衛、天津左衛和天津右衛,均設立於永樂朝初年,這三衛的指揮使都是當初跟隨燕王朱棣靖難的將領,而且,他們的後代一直世襲指揮使之職至今。
目前天津衛的指揮使叫倪雲鵬、天津左衛的指揮使叫趙繼宗、天津右衛的指揮使則叫梅定甲,這三家均在天津待了一百多年,乃不折不扣的百年將門世家,彼此聯姻,關係如老樹盤根錯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此刻,倪雲鵬、趙繼宗、梅定甲三人正聚在一起商議出兵進京勤王之事,因為皇上命令各地勤王的詔書已經傳達了,他們必須有所動作。
倪、趙、梅三家的先祖均是驍勇善戰之輩,但將軍的後人未必就是合格的將軍,好兵的後代也未必是好兵。俗語有雲:將門無虎子。這句話雖然說得絕對了點,但也不無道理,尤其是像明朝這種武職世襲的製度,武將的後代享受了先輩的餘蔭,啥都不用乾就能子承父位,當上高級軍官,久而久之,自然滋生了大量沒有真本事,卻身居高位的草包!
可巧得很,天津三衛目前的指揮使倪雲鵬、趙繼宗和梅定甲均是平庸之輩,沒本事且毫無進取心,乃不折不扣的蛀米蟲,隻管躺在祖宗的餘蔭下享福,麾下的隊伍平時也疏於訓練,幾乎成了三家私有的農奴,兵備廢馳,戰鬥力簡直不敢恭維。而且,由於三家壓榨嚴重,不少軍戶因為不堪重負而選擇舉家出逃,所以天津三衛缺員嚴重,目前的兵力加起來還不到一萬,幾乎缺員過半,隻能觸目驚心一詞形容。
正所謂雞吃放光蟲——心知肚明。倪、趙、梅三家都明白麾下的軍隊不堪一擊,此刻若是當急先鋒進京勤王,跟十萬韃靼鐵騎對陣,無疑是自尋死路,所以三人一合計,覺得還是應該先固守城池觀望,等各路勤王的隊伍到來再行動,反正天津離京隻有兩百多裡路,完全可以做到後發先至,倒是不怕皇上事後追責。倘若京城被韃子攻破,那就更加不用擔心皇上追責了,還是考慮一下是投降,還是跑路實際點。
正當倪、趙、梅三人合計著,倪雲鵬麾下一名把總便匆匆進來稟報道:“大人,北城門來了一名書生,自稱是徐晉,請見指揮使大人。”
倪趙梅三人訝然地對視一眼,天津衛指揮使倪雲鵬奇道:“可是靖海侯徐晉?”
把總點頭道:“正是他!”
“咦,這位不是被奪職削爵,貶為南京國子監監正了嗎?咋跑到咱們這兒來了?”倪雲鵬奇道。
趙繼宗心中一動道:“不好,此子十有八九是找咱們出兵進京勤王的。”
此言一出,倪雲鵬和梅定甲均皺起了雙眉,他們剛才已經商量好守城觀望,這時如果徐晉跑來催促出兵勤王,那可就麻煩了。
“宗叔,那咱們怎麼辦?見還是不見?”梅定甲有點緊張地問道。
趙繼宗是天津左衛的指揮使,輩份比倪雲鵬和梅定甲都要高出一輩,腦子也比較靈活,所以平時倪雲鵬和梅定甲兩人都唯他馬首是瞻。
趙繼宗目光一閃,果斷地搖頭道:“咱不見。”
“宗叔,不見不太好吧?這位可不是一般人。”倪雲鵬猶豫道。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徐晉眼下雖然被奪爵貶職了,但他在軍中的威望依然極高,人送外號徐砍頭和徐常勝,把這樣一個人物拒之門外,倪雲鵬有點不踏實。
趙繼宗反問道:“難道雲鵬賢侄想當炮灰,進京跟韃子的十萬鐵騎對陣?”
倪雲鵬連忙搖頭道:“自是不想的,好死不如賴活,咱們在這裡吃香喝辣,誰稀罕跟韃子拚命呢。”
趙繼宗兩手一攤道:“這不就結了,徐晉此子十有八九是跑來勸咱們出兵進京勤王的,若是見了他最後不出兵,那咱們也不好交待,所以還不如不見。”
梅定甲深以為然地頷首點頭,倪雲鵬則有點擔心地道:“可是徐晉就在城外,咱們如何把他打發走?”
趙繼宗不以為然地道:“今時不同往日了,如果徐晉還沒被奪爵貶謫,咱們倒是不能不給麵子,但他徐晉現在隻是小小的八品監正,倒是不用顧忌太多,隨便找個由頭把他打發走便是。”
“要不然乾脆不理會他,把他晾在城外,說不定天一黑他就自己離開了。”梅定甲道。
趙繼宗搖頭道:“不可,徐晉如今雖在失勢,但犯了如此重罪還能免死,可見皇上對其確實眷顧有加,難保此子日後不會東山再起,咱不能把他得罪死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嘛!”
“嗯,在理,那便聽宗叔的。”梅定甲和倪雲鵬異口同聲道。
天津城外,徐晉已經在城下立了近半炷香的時間,仍不見城頭有動靜,劍眉不由輕蹙了起來,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快,倘若是以往,一個小小的衛指揮使安敢如此怠慢自己,真是:龍遊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又過了盞茶的功夫,夕陽已經掛在遠處的山尖上了,估計還有半小時左右就要夜幕降臨,時間每多拖一分,通州城便多危險一分,一旦城中的糧食落入韃子之手,那韃子便不用擔心補給問題了,可以全力進攻京城。
記得曆史上俺答確實兵圍過北京城,但最後未能破城,隻是大肆掠奪後撤回了塞外,但是現在曆史走勢完全改變了,徐晉也不敢確定俺答這次會不會攻破北京城。一旦京城被破,嘉靖帝和宗室大臣們被韃靼一鍋端掉,那大明距離亡國估計也不遠了。
這並不是徐晉想看到的,不管是為了民族大義,還是為了還留在京城中的家人,他都要竭儘全力一搏,若能挽大廈於將傾自是最好的,最不濟也要把家人救出來!
正當徐晉心潮起伏時,城頭上終於有了動靜,一名軍官模樣的南子從垛口探出頭來喊道:“敢問城下可是靖海侯徐晉?”
徐晉回過神來,抬頭打量了一眼城上那名武將,拱手道:“在下正是徐晉,敢問城上是哪位將軍?”
“本將乃天津左衛指揮僉事謝安,久仰徐大人的大名。”城頭那名武將自我介紹道。
徐晉的心不由一沉,對方主官不出現,卻隻派了個指揮僉事來見自己,看來想讓天津三衛出兵的可能渺茫了。
果然,城上這位指揮僉事客套過後便道:“據說徐大人即將南下應天府任職,是碰巧路過嗎?”
徐晉劍眉一揚,淡然道:“本官確實將要南下履職,不過適逢通州遭到韃子的攻擊。通州乃京城糧倉,容不得有閃失,所以特來請兵馳援通州,煩請謝僉事打開城門詳談。”
謝安乾笑了兩聲道:“我們已經收到消息了,倪指揮、趙指揮和梅指揮正商討著出兵事宜,待探子打探清楚情況後將會采取行動。為免奸細潛入城中,三位指揮使已經下令全城戒嚴了,不允許任何人出入,所以眼下實在不宜開門讓徐大人進城,徐大人還是趕緊登船趕路吧。”
徐晉心中暗怒,不過對方連城門都不肯打開,顯然已經打定主意不見自己,再多說也是浪費口水,所以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便打擾了,徐某告辭!”
徐晉說完轉身往碼頭行去,徐壽連忙背著包袱跟上。城頭上的指揮僉事謝安愕了一下,摸著下巴自語道:“這位倒是個乾脆利索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