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乾清宮。
司禮監秉筆太監畢雲領著兩名小太監進了養心殿,他本人和兩名跟班小太監均捧著一大摞奏本。
“畢公公!”守在養心殿的幾個小黃門連忙迎上前向畢雲見禮,後者點了點頭,悄聲問道:“皇上可在禦書房裡?”
在得到小黃門肯定的答複後,畢公公便帶著兩名跟班小心翼翼地進了禦書房。此刻嘉靖帝朱厚熜正站在窗口旁邊,看著窗外神遊物外,對畢雲的到來渾然未覺。
畢雲先是輕咳了一聲,然後跪倒在地行禮尖聲道:“老奴參見皇上。”
朱厚熜緩緩轉過身來,看到畢雲和兩名小太監捧著的三大撂奏本,頓時一陣心煩意燥,揮手道:“凡是彈劾徐晉的奏本都給朕扔到籮筐裡,其他的先放禦案上。”
“是,皇上!”畢公公答應了一聲,也不用他吩咐,身後兩名小太監便把捧著的兩大摞奏本全部扔到了角落的籮筐裡,而旁邊有兩個籮筐已經裝滿,清一色都是“請斬靖海侯”的奏本。
畢雲自己捧著那摞奏本倒是沒扔,而是全部放到了禦案上,顯然送來之前就分門彆類好了。
朱厚熜走到禦案旁隨手拿起一份奏本翻了翻,不由神色稍霽。這份奏本是廣東海道副使汪鋐上的,奏本提到東沙艦隊已經組建起來,畢日將進駐東沙群島,這無疑是一份喜報。
根據朱厚熜和徐晉當初商量好的計劃,大明將在南海組建三支艦隊,分彆是東沙艦隊、西沙艦隊和南沙艦隊,這樣便能把南海牢牢控製住,同時又能呼應孤懸海外的南洋都護府,從而形成一個強有力的快速反應軍事係統。
朱厚熜看完廣東海道副使汪鋐的奏本,又信手取了另一份打開,麵色又晴了幾分,這份奏本是南京戶部尚書奏的,說今年在南直隸試種的土豆獲得大豐收,請求明年繼續擴大種植規模。
朱厚熜連續看了好幾份奏本均是好消息,不由瞥了旁邊的畢雲一眼,淡淡道:“報喜不報憂,你這老貨是把朕當成秦二世了?”
畢雲駭得撲通的跪倒在地上,猛叩頭道:“老奴不敢,老奴該死,皇上饒命啊!”
秦始皇一統六國,成為千古一帝,然而秦朝卻是個極為短命的皇朝,國祚僅二世而斬。秦二世胡亥是個極為剛愎嗜殺的家夥,最是聽不得逆耳之言,尤其不喜聽到“造反”二字,要是哪個官員敢在他麵前提起某地某人造反,他就會把這名官員給殺掉。久而久之,官員都報喜不報憂,於是乎,直到起義軍快要殺到鹹陽,秦二世還活在自己“營造”的太平盛世之中,真是可悲可歎!
所以說,朱厚熜這句話不可謂不重,也難怪畢公公嚇得夠嗆的,六十多歲的人把腦袋叩得嘭嘭直響,傾刻就見紅了。
朱厚熜這才淡道:“起來吧,下不為例!”
“謝皇上開恩!”畢雲戰戰兢兢地站起來,裡衣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其實,畢雲是個老實本份的人,當初楊廷和也是看中了畢雲這個優點,這才允許他坐上了司禮監大太監這個職位,所以說,給畢雲十個膽子也不敢乾蒙蔽皇上視聽的事,之所以揀了幾份報喜的奏本放在最上麵,純粹是想哄一哄皇上開心,誰知拍馬屁竟拍到馬腿上了。
朱厚熜由於吸取了他堂兄朱厚照的教訓,嚴禁太監乾政,畢雲這種行為無疑觸碰了紅線。
當然,朱厚熜也明白畢雲是出於一片“好意”,並無蒙蔽自己的企圖,否則現在已經命人把畢雲杖斃,以儆效尤了。
朱厚熜敲打完畢雲後繼續翻看奏本,忽見那摞奏本的最下麵有份案卷,便抽出打開一看,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原來這是一份由三法司出具的聯合“判決書”,上麵詳細羅列了徐晉的罪行,最後給出的刑罰是斬刑,剝奪官職、爵位和功名,抄家充供,妻兒流放三千裡。
大理寺卿張璁、刑部尚書胡世寧、都察院都禦史金獻民均在上麵簽署用印了,如今隻待嘉靖帝批複允準,便會落實執行。
見到皇上的麵色瞬間陰沉下來,畢公公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了,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當畢雲左右為難地煎熬著時,外麵卻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陸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皇上,標下有極為重要事情向您稟報。”
“進來!”朱厚熜黑著臉道。
陸炳快步行了進禦書房,一眼便見到額頭紅通通的畢公公,不由愕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恢複正常,跪倒行禮道:“陸炳參見皇上!”
“起來吧,什麼緊要事?”朱厚熜沉聲道。
陸炳站起來,飛快地掃了一眼禦案上攤開的案卷,不由心中一喜,看來自己來得正是時候啊!
陸炳故作凝重地道:“皇上,大同總兵張寅近日抓住了一名試圖潛入右玉城的白蓮反賊,此賊名叫丘富,乃賊首趙全手下的骨乾成員,此賊為了活命,竟然供出了一個驚天秘密。
大同總兵張寅覺得事態嚴重,所以便派人把此賊押送到京城,交給了北鎮撫司,如今此賊就關在北鎮撫司的大牢內。”
朱厚熜果然被勾起了興趣,雙眉一挑道:“阿炳,到底是什麼驚天秘密?”
陸炳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打開逞給朱厚熜道:“皇上,這是那白蓮反賊丘富所述的供詞。”
朱厚熜接過丘富這份供詞一看,不由勃然變色,騰地站起來脫口道:“那白蓮妖女薛冰馨竟是安化王之後?”
陸炳點頭道:“據丘富的供述,那白蓮妖女薛冰馨乃安化王與一胡姬所生,真名叫朱婷玉,而且,她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叫朱鈶玉,不過腦子有點不正常,是個白癡!”
畢雲吃驚地瞥了陸炳一眼,後者言之鑿鑿,有名有姓,而且還提到“白癡”這種細節描述,看來是假不了,唉,這次靖海侯看來真的在劫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