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台山的寨門打開了,薛冰馨等人策馬衝了進去,寨中的老少歡天喜地跑出來相迎,本以為這次大當家親自帶隊,必然會凱旋而歸,但當他們看到眼前的情景,頓時都意識到不妙了。
“小姐,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麵白無須的四叔吃驚地打量著渾身血汙的眾人。
薛冰馨此刻的情緒顯然低落到極點,摘下帶血的黑色麵罩,沉聲道:“消息有誤,我們中了官兵的圈套,折損了近半弟兄。”
四叔麵色一變,顫聲安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小姐不要過份自責了。”
薛良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記耳光,痛苦地道:“都怪我,不應該輕信周昆那王八蛋的,是我連累了大家,我該死。”
薛良此刻正抱著雷鈞,估計是自扇耳光的動作觸動了後者的傷勢,雷鈞當場又哇的一聲,吐出來大口的黑血,此刻已經麵如紫金,這是嚴重內傷的症狀。
薛冰馨皺眉道:“四當家,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雷鈞傷得很重,得趕緊治傷,否則恐有性命之憂。”
“對對對,老雷,你給老子扛住,千萬彆嗝屁了,你還欠老子兩壇女兒紅沒還呢。”趙虎紅著眼大聲道。
薛良抱著雷鈞急急進了議事大廳,兩張桌子一拚便把人平放在上麵。趙虎也顧不得自己耳朵也受了傷,迅速脫掉雷鈞的衣服,然而,當大家看到雷鈞後背那一枚散發臭味的漆黑掌印時,均倒吸一口冷氣。
趙虎脫口道:“鐵沙掌?”說完便疑惑地望向薛冰馨,鐵沙掌是白蓮教的絕技之一,趙全最擅長的就是鐵沙掌。
薛冰馨皺了皺柳眉道:“這不是鐵沙掌。”
“對,這不是鐵沙掌,是毒沙掌,乃李福達的獨門絕學。”薛良咬牙切齒地道,眼中滿是恨意。
此言一出,薛冰馨和趙虎均麵色微變,李福達在江湖上可謂是大名鼎鼎了,此人乃白蓮教的分支,彌勒教的首領,曾在山西代州崞縣一帶十分活躍。
正德初年時,李福達與王良、李越等人舉旗造反,失敗之後,李福達被發配山丹衛充軍,至於此人為何造反都能免死,個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估計是花錢打通了關節。且說李福達到了山丹衛充軍後不久便逃了出來,改名為李午,後來被官府發現,再次抓回山丹衛充軍。
然而這還沒結束,後來李福達又成功逃脫了,這次他跑到了陝西洛川傳教。不得不說,此人蠱惑人心確有兩把刷子,座下很快便積聚起大批的信眾。這些信徒就好像被洗了腦似的,有人不僅獻出自己全部家產,甚至把子女都甘心情願地貢獻出來。
李福達在陝西積聚起一定的勢力後又打算起事造反了,結果再次失敗,自打那之後,李福達便隱姓埋名,已經十幾年沒出來活動過了,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
薛冰馨雖然也曾是白蓮教的人,但是教首是呂明鎮,與李福達的彌勒教分屬於不同的白蓮教分支,互不統屬,所以並不認識李福達,皺眉道:“薛良,你為何如此肯定這就是李福達的毒沙掌。”
薛良咬牙切齒地道:“當年老子和李福達發生過衝突,的好幾個弟兄死在此人手中,老子也中了他一掌,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後來僥幸遇到一位名醫才得以撿回一命。毒沙掌乃李福達的獨門絕學,即使化成灰老子都認得。
李福達已經十幾年沒在江湖上活動了,官府挖地三尺都沒能找到他,老子都以為他已經死球了呢,沒想到此人竟然藏在官兵當中,還成了高級軍官,還真是天大的諷刺。”
薛冰馨皺了柳眉,她原來也是白蓮教的人,對於教中的各種伎倆知之甚詳,所以對李福達藏身軍中之事半點也不奇怪,就她所知,邊軍中便有不少白蓮教的信徒。教首呂明鎮和趙全當初定下的策略便是不斷地發展邊軍入教,當邊軍中的信徒發展到一程度便舉事,從內部一舉推翻大明的統治。
很明顯,彌勒教的李福達目前也正在采取這種策略圖謀不軌,而且做得還非常成功,如今他已經成為邊軍中一員高級將領了。
薛冰馨俏目生寒,她如今雖然已經退出了白蓮教,但也不想多管閒事,去搞砸白蓮教的好事。然而,如今是李福達先招惹她的,今日死傷了近半弟兄,試問此仇如何能不報?這筆賬她必須與李福達清算,否則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弟兄!
“薛良,你既然曾經中過毒沙掌,應該知道如何醫治吧?”薛冰馨問道。
薛良點了點頭道:“大當家放心,包在我身上,老雷死不了,那名醫開了藥方我還記得,現在先給老雷放血,然後再進城抓藥。”
當下薛良便用匕首在雷鈞的傷口上開了幾道口子,把其中的黑血擠出來,並用大量的清水來清洗。放完血後,雷鈞背部那掌印的顏色明顯變淺了些,不過依舊觸目驚心。
薛冰馨端起那盆黑臭的血水行出門去倒掉,頓時便聽聞陣陣哭聲。這次折了近半弟兄,這些人的家屬此刻正在撕心裂肺地痛哭。
薛冰馨隻覺心裡堵得慌,腳步踉蹌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一股深深無力之感瞬間湧上了來,此時此刻,她真的好想放聲痛哭一場。
她是個堅強的女子,自從火兒滿月後她就沒再哭過,但是肩上沉重的擔子真的壓得她好累,今年以來連番受到打擊,更是讓她有點不堪重負,此刻聽著外麵撕心裂肺的哭聲,她自責得心如刀割,很想也大哭一場。
但是……她不能哭,她是山寨的大當家,她是火兒的娘親,但必須堅強,必須咬著牙扛起這一切!
“娘親,你在裡麵嗎?”一把脆生生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薛冰馨連忙站起來,瞬間恢複了平常乾練的模樣,打開了房間,隻見三歲的兒子站在門外,正仰著稚嫩的小臉擔心地望來,有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火兒的身後還站著一名青年,這名青年雖然長相英俊,不過卻是臉上卻掛著傻乎乎的笑,見到薛冰馨後立即樂嗬嗬地叫道:“姐姐!”
看著眼前這兩名親人,薛冰馨仿佛瞬間又充滿了力量,她蹲下來抱著火兒,又摸了摸青年的腦袋,露出如春風解凍般的笑容,道:“火兒,鈶玉,你們是不是餓了?”
青年點了點頭,火兒卻是脆聲道:“火兒不餓,火兒擔心娘親呢。”
薛冰馨不由鼻子泛酸,如果自己當年把火兒送到京城給那人,他就不用跟著自己擔驚受怕了,他應該有個快樂無憂的童年的!
“娘親,你怎麼了?”火兒撲閃著靈動的大眼睛問道。
“沒……什麼,沙子眯到眼睛了。”薛冰馨掩飾道。
“那火兒給娘親吹吹吧,火兒眼睛要是進了沙子,舅舅也是這麼給火兒吹的。”薛陽撅起小嘴認真地給娘親吹起眼睛來,後者不由鼻子一酸,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流了出來,用力地抱緊兒子。
……
此刻,謝三槍和皮十人兩人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了黑台山下。謝三槍取出一幅卷軸徐徐打開,隻見上麵畫著一名絕色殊麗的年輕女子,亭亭玉立的身形如同刀削一般,氣質冷若冰霜,如同一朵盛放的天山雪蓮。
皮十一瞄了一眼畫中的女子,心中不由暗讚,大人真是好豔福,與之有瓜葛的女子都是一等一的絕色,不過這位有點麻煩,身份要是曝光出來,怕是對大人極為不利。
“四哥,咱們現在怎麼辦?直接摸上山去嗎?”皮十一低聲道。
謝三槍搖了搖頭,這位黑台山三娘子也不是知不是畫中這位,貿然摸上山若被發現,恐怕會性命不保,更何況黑台山的人剛遭到官兵的伏擊,正是同仇敵愾的時候,指不定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就乾掉自己倆了!
謝三槍沉吟了片刻低聲道:“皮十一,咱們在山下蹲著,山寨終究會有人出入的,到時咱們找機會逮一個落單的審問一下便清楚了。”
“嘿,四哥不愧是經名師指點過的,此計甚高!”皮十一笑嘻嘻地拍馬屁道。
謝三槍抬手便賞了這小子一記爆栗,教訓道:“你小子好的不學,倒是學會了拍馬屁,滾!”
皮十一撅起屁股便欲爬走,卻忽然警惕地趴下來,朝謝三槍打了個手勢,後者點了點頭,嗖的鑽進了附近一叢亂草之中。
這時,遠處黑台山的寨門打開了,有兩騎從裡麵跑出,順著山道跑下山,到了山腳便分道揚鑣,一往東去,一往西走。
待到兩騎跑遠了,謝三槍和皮十一兩人才輕似狸貓般從藏身之處閃了出來。皮十一嘿笑道:“四哥,咱們逮哪個?”
謝三槍往西邊撇了撇嘴,於是乎兩人彎著腰迅速退走,來到藏馬的地方,跨上戰馬便往西邊追蹤而去。
皮十一這小子是神機營的金牌斥侯,追蹤的本領爐火純青,輕易不追丟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