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喝了一杯濃茶後那裡還睡得著,乾脆繼續處理了一會公務,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動身前往文華殿參加午朝。午朝與早朝相比要簡單很多,沒那麼多的繁文縟節,也不用列隊等候什麼的,宮衛檢驗過身份後便直接放行了,官員自行按照規定的路線前往文華殿。
本來有資格參加常朝的京官並不多,夠資格參加廷議的就更少了,至少得部院三把手級彆以上,另外還有一些職能特殊的官員,總之加起來也就區區幾十人罷了。
“子謙!”
徐晉剛來到文華殿外便遇上了兩名風度翩翩的青年官員,赫然正是費懋中和徐階兩人,喊徐晉的自然是費懋中了。
徐階雖然身材矮小,但皮膚白皙,相貌氣質俱佳,是那種讓人一見便心生親近的人,換而言之就是很有親和力,他趨前兩步,恭敬地見禮道:“下官見過徐大人。”
“民受!”徐晉向費懋中打了招呼,又對著徐階微笑道:“子升不必多禮。”
話說費懋中與徐晉乃同榜進士,而且他還是榜眼,不過卻在翰林編修這個位置上待足了三年,直到今年吏部考核後,這才調任為禮科都給事中。
本來費懋中無論相貌、人品和能力都不俗,升遷得慢完全是因為有個內閣大臣老爹。費宏身為內閣首輔,如果他兒子升遷得太快,難免會招人口舌,所以儘管費懋中表現優秀,吏部也曾兩次要擢升他,但都被費閣老壓下了。
而徐階則是晚徐晉和費懋中一屆的探花郎,可惜他剛探花及第不久,其父就去世了,於是辭官回家守孝三年,去年下半年守孝期滿,複官為翰林編修,而今年年初經徐晉舉薦,出任戶科給事中。
這位徐階可是日後的內閣首輔,能力自是不消說的,徐晉自然樂意提攜一下。
“徐大人!”
徐晉正與費懋中和徐階兩人在文華殿外閒聊幾句,便又聽到有人在身後喊他,回首一看,原來正是夏言。話說夏言如今已經是翰林侍講學士了,職位倒是與張璁相當,所以有資格參加廷議。
且說徐晉和夏言等人寒暄了幾句便一道進了文華殿,此時的文華殿中已經站了不少人,既有文臣,也有武將,五軍都督府左都督,武定侯郭勳也赫然在列,此刻正與一名文臣狀態親密地低聲交談,正是最近奉詔返京的前吏部尚書王瓊。今日是王瓊回京後第一次參加朝議。
徐晉目前也算是朝堂中的風雲人物了,而今日的廷推,他的意見將會舉足輕重,所以他一走進文華殿,頓時便成為一眾文武大臣的目光焦點。
張璁向徐晉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便合上眼睛閉目養神,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武定侯郭勳瞥了徐晉一眼,遂與王瓊停止了交流,而後者卻微笑著迎上前來,拱手行禮道:“徐大人午安!”
周圍的護禮派官員均投來鄙夷的目光,顯然對王瓊身為前輩,卻向徐晉諂媚討好的行徑極為不屑,當然,王瓊本來就風評不好,已經被鄙視慣了。
徐晉禮貌地拱手回禮道:“王大人午安!”
王瓊無視周圍鄙視的目光,鎮定自若地與徐晉客套了幾句,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稍頃,內閣首輔費宏到場了,殿中的大臣都連忙站好,停止了竊竊私語,因為按照規矩,閣臣入殿後,皇上馬上就要到場了。
果然過了片刻,嘉靖帝便進殿升座,午朝正式開始,殿中一眾文武大臣跪倒在禦座前三呼萬歲。
“諸位卿家平身,可有本啟奏?”朱厚熜打了個嗬欠,這小子估計也沒午休。
正當大家以為會無人奏事,翰林侍讀學士張璁卻站了出來,不慌不忙地道:“皇上,臣有本啟奏。”
秦金等護禮派官員頓時警惕起來,本來這次午朝的主題是廷推閣臣的人選,如果有事,大家都在早朝時上奏了,張璁這時又整什麼夭蛾子?
朱厚熜顯然也有些意外,點頭道:“且奏來。”
張璁朗聲道:“日前吐魯蕃滿速兒率兵進犯甘肅二州,情況緊急,刻不容緩,臣以為,今除王瓊王大人外,無人可安西鄙,請以王瓊為兵部尚書,取代犯官陳九疇掛印巡按甘肅。”
朱厚熜掃殿中眾大臣一眼,問道:“諸位卿家意下如何?”
讓王瓊取代陳九疇巡按甘肅是之前就廷議過的,而且王瓊削職之前就是吏部尚書,現在回京侯任,擔任兵部尚書自然也無可厚悲,所以殿中的大臣,包括護禮派大臣均無話可講。
朱厚熜見大家都沒意見,於是便點頭道:“那便準張卿所奏吧!”
然而朱厚熜話音剛下,王瓊卻是出列跪倒在禦案前,大聲道:“承蒙皇上抬愛和張大人的舉薦,但是,臣以為靖海侯徐大人比臣更加適合巡按甘肅。徐大人彈指間便消滅了為害我大明沿海上百年的倭患,而且還為我大明開疆拓土,臣自問不及其遠矣。以靖海侯之能,平定土魯蕃指日可待。”
此言一出,殿內一眾大臣均神色各異,就連郭勳也是一臉的錯愕,王瓊這老匹夫剛才還跟老子稱兄道弟,怎麼一轉眼就把立功的機會拱手讓給徐晉了,這老混蛋到底站哪一頭的?
朱厚熜顯然也沒料到王瓊竟然會舉薦徐晉,把如此立功的好機會讓給彆人,不過,王瓊這番話還是讓這他頗有點意動,於是把目光望向徐晉,問道:“徐卿意下如何?”
朱厚熜這小子如今對徐晉可謂是信心爆棚,假如徐晉巡按甘肅,順手把吐魯蕃的地盤都搶過來,哇哈哈,那就賺大了,自己在武功方麵便足以超越太宗和太祖了。
徐晉那還不了解朱厚熜,說得粗俗一點,隻要這小子尾巴一翹起,他便能猜到是拉屎還是撒尿了,不過現在如意和吉祥剛有了幾個月身孕,估計年底前後就會生產,這種時候,他實在不想跑去甘肅嘉裕關那麼遙遠的地方,畢竟光是趕路就得來回數月,若再跟吐魯蕃打上一仗,少說也得一兩年時間吧。
另外,徐晉覺得王瓊突然舉薦自己有點不太正常,他雖然跟王瓊的接觸幾乎為零,卻也大致了解過他的為人,像王瓊這種熱衷於功名利祿的老官吏,怎麼可能會把立功的機會讓給他人呢?而且王瓊才剛剛起複,正是急需要功勞來證明自己的時候,這個時候就更不應該把立功機會讓給彆人的。
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徐晉並不打算接下這個任務,但是,正當徐晉準備拒絕的時候,夏言卻率先跳出來大聲道:“臣反對,徐大人的能力有目共睹不假,但是我大明人才濟濟,若凡事都讓徐大人出馬,豈不是讓天下以為我大明無人耶?更何況,徐大人近日正在忙於銀號之事,此乃關乎我大明民生經濟的頭等大事,又豈能說放下就放下的。”
這時,吏部尚書楊旦也行出來大聲反對道:“臣附議,夏言大人所言極是,正所謂殺雞焉用牛刀,吐魯蕃不過是芥癬之疾罷了,何用徐子謙出馬,王瓊足以平定之。”
王瓊不由麵色一僵,心中暗怒,氣煞老夫也,楊旦老匹夫明褒徐晉就算了,又何必暗踩老夫,他徐晉出馬就是殺雞用牛刀,那老夫出馬就是什麼?雞殺雞用鳥刀?
夏言和楊旦兩人接連發聲反對,護禮派的官員們這才反應過來,敢情王瓊舉薦徐晉巡按甘肅是不懷好意,十有八九是跟張璁和王瓊商量好唱雙簧,試圖把徐晉遠遠的支出京去。要知現在朝中隻有徐晉能製衡得了張璁,一旦徐晉離京一兩年,那張璁在朝中豈不是可以為所欲為?
豈有此理,太陰險了,幸好夏言和楊旦兩人慧眼識穿,否則就被張璁和王瓊得逞了!
於是乎,明白了其中玄機的護禮派官員紛紛站出來反對,而武定侯等新貴派則反過來極力支持派徐晉巡按甘肅,把徐晉誇得天花亂墜,仿佛隻要不是徐晉了馬,吐魯番就平定不了似的。
徐晉不禁無語之極,新貴派圖謀把自己踢得遠遠的,而護禮派則拚命要留自己在朝中,沒想到這廷推還沒開始,自己的去留反而成了爭論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