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探梅歸來已經是下午時份,徐晉在兩名孿生俏婢的細心服侍下梳洗完畢,更換上家居常服,然後便舒舒服服地補了個午覺,差不多傍晚才起來處理公務。
由於大雪來襲,天氣嚴寒,明軍對倭賊的攻勢也明顯放緩了,所以近段時間並沒有捷報傳來,倒是欽差副使夏言每天都會把清丈土地的結果彙總給徐晉批閱過目。
雖然倭賊的入寇重創了大明沿海地區的經濟,讓數以十萬計的百姓流離失所,但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讓權力集中到徐晉的個人手中。手握多省軍政法大權的徐總督威望日盛,如今他隻要跺一跺腳,大明的東南沿海地區也得跟著抖三抖。如此一來,徐晉要推進清丈土地工作,試問哪個地方豪強敢捋總督大人的虎須?徐砍頭的屠刀可不是開玩笑的,寧波府城外,那兩千多顆同時落地的人頭就是前車之鑒。
所以,如今南直隸和浙江兩地的土地清丈工作進展極為順利,地方官吏無有敢陽奉陰違者。截止到目前,兩地共計清丈出近三十萬頃的土地,地方士紳豪強隱匿避稅的土地大部份都被挖出來了。
不過,為免引發地方豪強的強烈反彈,朝廷對隱匿避稅的行為隻是給予嚴厲警告,倒是沒有出台追繳和懲罰等措施,但是從明年起,所有人都得按照新的田地麵積上繳田賦地稅。因此可以預料,明年國庫的稅收將有明顯的增加,待全國的土地都重新清丈完,估計稅收增加一半都不成問題,屆時大明的財政困局將得到有效緩解。
今日呈來的公文有點多,再加上徐晉溜出去玩了大半天,所以直到吃晚飯還沒批閱完,於是吃完晚飯後繼續奮戰。
窗外北風呼呼地吹刮著庭樹,冷嗖嗖的,書房裡卻暖意融融,三支蠟燭把房間照得亮如白晝。徐晉端坐在案後認真地批閱著公文,俏婢初春立在案頭傍邊仔細地磨著墨,用的正是今日白天在波斯人那裡贏來的半透明水晶墨硯,這玩意估計也值十幾兩銀子。
不得說,那波斯商人設計的遊戲很坑,但獎品都是些貨真價實的好東西,這麼大的一塊天然水晶,若是擱在後世起碼也得數百萬吧。
終於,徐晉把最後一份公文批閱完,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已經是晚上九時許了,在夜生活單調的古代,這個鐘點,絕大部份人都已經進入夢鄉了。初春打了嗬欠,兩眼水汪汪的煞是可愛,柔聲道:“老爺,該上床休息啦,初夏已經暖好床了。”
兩名俏婢分工明確,輪流陪夜,不陪夜便先睡給老爺暖床,換而言之,初夏這小蹄子現在正躺在正房的大床上睡覺,也許還在等著老爺回房做點乾柴烈火的事呢。
徐晉捧起初春凍得通紅的一雙小手,湊到嘴邊嗬了幾口暖氣,寵溺地道:“現在天氣太冷了,你也早點上床休息吧,以後晚上不用陪著老爺批閱公文的,老爺有手有腳,哪用得著你們時刻陪在身邊服侍。”
俏婢滿臉幸福的紅雲,甜甜地笑道:“主子還沒睡下呢,哪有奴婢先休息的道理,老爺待下人好,但下人也不能沒了規矩的。”
俏婢說完反過來捧住徐晉的雙手嗬了幾口暖氣,又羞澀地掀開衣襟,把老爺的手放到自己暖洋洋軟綿綿的胸部取暖。
徐晉不由心中一熱,摟住俏婢緊貼入懷,在那鮮紅的唇上輕啄了一口,柔聲道:“走,回房一起給本老爺暖床去。”
初春臉蛋兒更紅了,乖巧地嗯了一聲,兩人便吹滅了蠟燭,掌燈鎖門離開了書房,準備返回正房中安寢。然而剛行出書房門,迎麵一陣寒風吹襲,徐晉不由打了個寒顫,竟隱約聽到繼繼續續的弦聲隨風送來。
“老爺,翠翹姑娘的內傷才好了數月,身子骨本來就弱,這麼晚了還在弄弦,對身體可不好,仔細又病倒了。”初春輕聲提醒道。
徐晉萬分無奈地聳了聳肩,王翠翹的音樂天份極高,對音樂的執著也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今天回來後就一直在擺弄那兩件波斯樂器,就連徐晉吃完晚飯後去看她都受了冷落,這讓大度的徐總督都有點妒忌她抱著的那架波斯古琴了。
“走吧,過去瞧瞧!”徐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到隔壁院子看看。
於是乎,初春掌燈在前,兩人一前一後行出了院門,來到隔壁王翠翹所居住小院,在此處,斷斷續續的弦聲聽得更加清晰了。
兩人剛行到屋門前,婢女秋雁便迎了出來,見到徐晉不由喜道:“徐大人來了,快到屋裡麵。”說完接過初春手裡的燈籠掛起。
徐晉行進了屋裡,皺眉低聲問道:“秋雁,都這麼晚了,翠翹還沒休息嗎?”
秋雁表情無奈地搖了搖頭,指了指裡間低聲道:“小姐就好像著了魔一樣,婢子已經提醒了她好幾次該休息了,可她就是不聽,最後還嫌婢子煩著她,把婢子攆了出來呢。”
初春低聲道:“秋雁,你家小姐經常這樣嗎?”
“那倒不是經常,不過小姐一旦專心研究某種東西,特彆是關於曲樂的事,她會把一切都拋諸腦後,即使是山崩地裂她也不會管,直至把事情弄懂弄透。上次的江南花魁大賽,小姐為了譜《葬花吟》的曲子,連著好幾天都隻睡兩個時辰呢,後來還因為太投入吐血了。小姐經常說,一首好曲子得先感動自己,才能感動彆人!”
初春不由吃驚地吐了吐舌頭,要是換了自己,怕是這輩子都達不到翠翹姑娘的境界了,難怪人家能摘得三屆江南花魁,天份這麼高還如此努力,她不拿花魁誰拿?
徐晉皺了皺劍眉,他雖然很佩服王翠翹對音樂的那份執著,但越是驚才絕豔的人往往越短命,倒不是因為天妒英才,而是因為這些人容易透支了自己生命。譬如王翠翹,她創作歌曲時投入濃烈的情感,歌曲喜,她愉悅;歌曲悲,她淚流滿臉;歌曲昂揚,她情緒振奮;歌曲幽怨,她黯然神傷。久而久之,心脈那承受得了?
徐晉自然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女人過早地香消玉隕,但又不能簡單粗暴地剝奪她追求音樂的自由,所以這事情有點棘手。
徐晉沉吟了片刻便舉步進了內間,初春和秋雁對視一眼,都十分乖巧地沒有跟進去。
此刻的裡間中燃著了兩根蠟燭,風華絕代的王大家正亭亭坐在案後,懷中抱著一架古箏,而桌麵上則翻開了一部書籍,正是那本波斯樂譜。應該是看得太投入了,直至徐晉行到她的身後,王翠翹竟然毫無所覺,黛眉似蹙非蹙,應該是遇到了難題。
徐晉並沒有打斷王翠翹的思路,而是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後,審視桌麵上那本翻開的波斯樂譜。
這本波斯樂譜使用的正是四線譜記譜法,起源於十一世紀的古稀臘,而現代的五線譜記譜法正是從四線譜演化而來的,直到十八世紀後才傳到了中國。所以就目前而言,即使是波斯也是用的四線譜,五線譜還沒出現。
徐晉雖然會唱很多歌,但卻是看不懂五線譜,就彆說更加古老的四線譜了,不過,基本的常識他還是懂一點的,譬如上麵的阿拉伯數字,還有高低音符等。
徐晉站了好一會兒,結果王翠翹還是沒有察覺他的存在,有點受傷的徐總督隻得輕咳了一聲喚道:“翠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