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年的三月終於走到儘頭,四月初夏,暑熱漸盛,運河兩岸的楊柳樹亦飄儘了飛絮,變得鬱鬱蔥蔥的。
此刻,徐晉正立在欽差樓船船頭的甲板上,一身月白色的寬袖長衫迎風獵獵,頭戴四方平定巾,唇紅齒白,氣質從容自若,好一個風度翩翩的小白臉。
今日是四月初八,自從三月二十七日那天,倭賊遭受重創,儘管幾名賊首逃脫,但這夥倭賊已經難構成威脅,又經過接下的數天追殺圍剿,官兵們陸續斬殺了十幾名漏網之魚,這夥倭賊算是基本肅清了。
因此,徐晉也沒有必要再繼續坐鎮白河鎮巡檢司,於是便帶隊返回揚州城,順便把東台縣中那批財貨順道運回揚州城,免得再生出枝節來。
仔細一算,徐晉是三月十七收到東台縣被倭賊攻陷的消息的,直至把這夥倭賊剿滅,統共用了半個月不到,可謂是相當神速了,唯一遺憾的是讓賊首逃脫了。
這幾名賊首突然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實在令人費解,不過徐晉並沒有這麼輕易放棄,他雖然帶隊回揚州,不過卻把戚景通留在通州和如皋縣一帶繼續搜尋,運河和長江口也繼續封鎖著。
話說經過連番的戰鬥,五百營減員得厲害,陣亡人數接近百人,受傷的人數就更多了。這次徐晉返回揚州,就隻帶了五十名悍卒,不過有謝二劍和王林兒兩人隨行,剩的三百多悍卒,以及所有新兵則全部交給了戚景通統領。
如此一來,戚景通在搜尋逃脫的幾名賊首之餘,又可以趁此機會練兵,好讓那些新兵儘快成長起來,到時擴營的旨意一到,這些新兵就能馬上編入五百營了,減員嚴重的五百營急需新鮮血液的補充。
說到皇上的旨意,徐晉也十分奇怪,他是三月十日那天上奏本替五百營眾將士請功,以及請求擴營的,但是到了現在還沒收到聖旨回複,按理說聖旨也應該到了,莫不成出了什麼意外?
徐晉正沉思著,旁邊敞著胸口乘涼的小舅子謝三槍忽然叫道:“姐夫,你看,泰州城到了。”
徐晉收回思緒放眼望去,果然見到矗立在運河邊上的泰州城,等過了泰州城,再行百裡便是揚州城了。
泰州的地方官顯然早就打聽到欽差的船隊要經過,所以泰州縣令率著大隊官紳恭候在碼頭上,還拉了醒目的橫幅,上麵寫著“欽差大人凱旋”之類的話,顯然是打算拍一拍徐晉的馬屁。
可惜徐晉並不打算在泰州停留,隻是在船上揮了揮手,浩浩蕩蕩的船隊便直接掠城而過,泰州一眾官紳隻能遺憾地收隊回城。
再說欽差船隊過了泰州城,繼續行駛了一個多時辰,竟然迎麵遇上了一支船隊,而且對方船頭上竟然也掛著一麵玄黃團龍旗。
徐晉不由心中一動,命令船隊停下,此時,對麵船隊也停下了,一隻快船迅速駛了過來,一名錦衣衛裝束的漢子立在船頭上吆喝道:“對麵可是靖安伯徐晉徐大人?”
“靖安伯徐大人在此,對麵來的是哪個?”錦衣衛百戶韓大捷誌高氣揚地吆喝了回去。
那首快船上的錦衣衛沒有回答,而是掉頭駛了回去,很快,對麵船隊的一艏大船緩緩地駛近,最後與徐晉的欽差樓船並排。
“哈哈,真是巧了,竟然在這裡遇上了徐大人,倒是省得跑一趟東台縣。”
隻見一名少年錦衣衛,還有一名年輕的內侍出現在對麵大船的船頭上,這名少年錦衣衛竟然正是陸炳那小子,而那名年輕內侍徐晉卻不認識。
陸炳和小公公踩著跳板過了樓船,笑嘻嘻地向著徐晉行禮。
徐晉微笑道:“什麼風把炳少給吹來了,莫非皇上有旨?”
陸炳雖然是小皇帝朱厚熜的發小,但在徐晉麵前卻也不敢拿大,因為他深知徐晉對皇上的影響力,連忙道:“不敢當,徐大人叫我陸炳,或者阿炳就行了。這裡確實是有皇上的聖旨,李公公,宣旨吧!”
那名小公公姓李,隻是一名負責傳旨的普通小黃門,倒是不敢做作,立即便取出了聖旨宣讀。
這份聖旨的內容大體是對徐晉和五百營眾將士的褒獎和賞賜,另外還批準了徐晉把五百營擴充為一千人。
徐晉在五百營眾將士的歡呼聲中接旨謝恩,並且當場命人把陸炳隨船帶來的皇上賞賜之物,分發給眾將士,一時皆大歡喜。
“徐大人,這裡還有皇上給您的一封親筆信,噢,對了,還有尊夫人和兩位姨娘的家書各一封。”陸炳一臉羨慕地把小皇帝的親筆信和家書交給徐晉。
徐晉道謝一聲接過,倒也不急著打開,招呼陸炳和李公公到船艙坐下,並命人奉上茶水。
徐晉喝著茶,微笑問道:“皇上近日可好?”
“好著呢,前些天小爵爺滿周歲,皇上還去看望來著,哈哈,徐大人,小爵爺是越長越可愛了,還會叫舅舅了呢,哎喲,可把皇上樂得給了一大堆的賞賜,連小的都眼紅了。”陸炳表情誇張地道。
徐晉不由恍惚了一下,始驚覺自己離京已經兩個月,兒子竟然也會說話了,濃濃的思家之情不禁悠然而生,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飛回京中,不過,這顯然不現實,土地清丈工作才剛展開,要把南直隸和浙江兩地的土地清丈完畢,少說也得到年底,甚至是明年。
陸炳喝了口茶,得意洋洋的道:“徐大人,現在朝堂之上可熱鬨了,嘿嘿。”
徐晉心中一動,問道:“張璁和桂萼進京了?”
陸炳嘿笑道:“兩人三月二十到京城,皇上當日就要把他們分彆安排到戶科和刑科任給事中。”
徐晉不由皺眉道:“內閣想必不會同意吧?”
“嘿,楊閣老自然不同意,把皇上的旨意駁回了,皇上便下旨斥責他獨斷專橫,話說在這之前,楊閣老便把皇上批準五百營擴營的旨意給駁回了。
楊閣老挨了皇上的斥責,為了表證明清白,當場便表示要告老還鄉,不過皇上沒有允準,但乃堅持要安排張璁和桂萼入職六科。最後楊閣老同意五百營擴營,皇上這才作罷。”
徐晉不禁無語,看來朱厚熜這小子成長得比自己預料中要快,瞧這權術手段運用得越發熟練了。
不過,史上的嘉獎帝確是一個玩弄帝王權術的高手,從一個毫無根基的少年藩王,成功蛻變為雷霆萬鈞的帝王,把太監和文武大臣都治得服服帖帖的,即使二十年不上朝,躲在西苑中修仙煉丹,仍然牢牢地把持著朝政。
“炳少打算什麼時候回京?”徐晉喝了口茶,轉移話題道。
陸炳搖頭道:“暫時不回了,這次屬下帶了三百錦衣衛,皇上命屬下留在徐大人身邊聽侯差遣呢,接下來可要徐大人多多關照了,嘿嘿,現在大家都稱徐大人為徐常勝,屬下也想沾點光,立多少汗馬之功,日後也好光宗耀祖。”
徐晉不由啞然,話說自己還真是去哪打到哪,這是命裡犯兵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