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芳菲儘,在這個芳菲將儘未儘的暮春三月裡,看著那一樹殘紅,無疑是一件讓人極度惆悵而傷感的事。當那一樹殘紅落儘時,便是一年春天過去,春花易落,紅顏易老,美好的事物總是短暫的。
一曲《葬花吟》唱罷,王翠翹懷抱著琵琶,出神地看著庭院中那棵殘敗的老桃樹,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麵,晶瑩的淚珠順著那張風華絕代的俏臉滑落,如斷線珍珠般打濕了琵琶的琴弦。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儘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王翠翹輕聲低吟,任憑著淚水漣落,完全沉浸在憂傷惆悵之中不能自撥,忽然雙頰生出一層潮紅,捂住胸前吐出一小口殷紅的鮮血。
正哼著小曲行進院子的婢女秋雁,見狀嚇得把提著的食盒都扔了,飛跑過來扶住王翠翹,帶著哭腔叫道:“小姐,你可彆嚇我,好好的咋就吐血了?”
王翠翹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漬,柔笑著道:“無礙,隻是太過投入,憂思過度而已,吐出一口血來反而舒服了,不要大驚小怪的。”
秋雁麵色煞白,小姐常說一首曲子要想感動彆人,那就必須先感動自己,所以她見過小姐在譜曲時流淚滿麵,也見過小姐在譜曲時傻笑不止,但吐血還是第一回。
秋雁一邊扶著王翠翹往屋裡行去,一邊憂心忡忡地道:“小姐,要不咱們不要再唱這首《葬花吟》了,奴婢真的很怕你唱一次就吐一次血,這人身體裡的血金貴著呢,哪經得起不停地吐,吐著吐著,這人就沒了。”
王翠翹不由失笑道:“那就這麼容易吐血了,我今天隻不過是太過投入,再看到那株殘紅將儘的桃樹,這才觸景生情,觸動了心脈。”
秋雁把王翠翹扶到椅子上坐下,又斟了一杯熱水遞來,一邊嗔道:“徐大人也真是的,寫一首這麼容易傷人的詩給小姐乾嘛,這分明就是害人嘛。”
王翠翹伸出纖指輕戳了一下秋雁的額頭笑斥道:“之前我不欲向徐大人求詩詞,你這丫頭鴰噪個沒完,現在人家徐大人主動贈我詩詞,你這丫頭反而又埋怨起來了。”
秋雁吐了吐舌頭道:“這首葬花詞委實太傷感了些,光是念起來便讓人愁緒滿懷,再經小姐檀口唱出來,還不得讓人聽一次哭一次。”
“你這丫頭好的不學,拍馬屁的功夫倒是學得挺滑的!”王翠翹沒好氣地輕嗔道。
秋雁委屈地道:“小姐,奴婢才沒拍馬屁呢。”
王翠翹輕歎了口氣道:“其實這世上能傷人的不止是刀劍,情感亦能傷人於無形。一首歡快的曲子能讓人愉悅,一首憂傷的曲子能讓人低落。徐大人這首《葬花吟》委實……”
王翠翹說到這裡便沉默了,呆呆地看著窗外出神,她實在有點想不通,能寫出《臨江仙》這種渾厚磅礴之詞的人,竟然寫出《葬花詞》這種憂傷細膩到極致的惜春傷懷詩詞。
秋雁見到小姐又看著窗外發呆,擔心她又牽動心脈,連忙輕咳一聲打斷了王翠翹的神思,岔開話題道:“小姐,奴婢有兩個消息,你要不要聽?”
王翠翹沒好氣地白了婢女一眼道:“彆賣關子了。”
秋雁笑道:“第一個消息小姐肯定會喜歡,徐大人從東台縣回來了。”
王翠翹聞言不由明眸一亮,脫口道:“真的?”
秋雁捂著嘴竊笑道:“瞧瞧,被婢子猜著了吧?小姐心裡肯定是盼著徐大人能趕回來聽你的曲子。”
王翠翹臉上微赧,作勢便要賞秋雁一記爆栗,後者咯咯地笑著退了開去。
話說在音樂這方麵,王翠翹無疑是個癡人,不是白癡的癡,而是癡迷的癡,試問唱曲子能把自己唱得吐血的人,不是癡人是什麼?
在音樂方麵,王翠翹無疑又是一個驕傲的人,正因為如此,當老對手王綠珠向她炫耀從徐晉那得了一首新詞時,她便決定不向徐晉求詩詞,但是,當她聽了《葬花吟》之後,她便將驕傲拋諸腦後了,因為這首詞深深地打動了她,讓她情不自禁地放下了驕傲,接受了徐晉這首贈詞。
自從得了這首《葬花吟》,王翠翹便靈感爆發,沒日沒夜地譜曲子,為了更好了投入到歌曲創作中,她甚至讓金媽媽給她租了這幢滿園桃樹的宅子,每天便在花樹下譜曲,經過七天的努力,王翠翹終於把曲子譜出來了。
正所謂高山流水,知音難覓。王翠翹自然恨不得立即把曲子唱給徐晉聽,就好像一個單純的小孩子,在暑假的時候買了一種新玩具,恨不得趕緊開學,然後把這個新玩具帶回學校跟好朋友分享,向小夥伴們炫耀一般。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王翠翹對徐晉有特彆的想法,僅僅是因為《葬花吟》是徐晉所作,她想驗證一下自己譜的曲子能不能讓原詩作者產生共鳴,如果連原作者也打動不了,那她的創作無疑是失敗的。
正因為如此,眼看著花魁大賽的日子一天一天臨近,而徐晉還沒從東台縣回來,這幾天王翠翹便頗有點遺憾失落,此時突然聽到秋雁說徐晉已經回城了,自然露出欣喜的表情,結果被婢女秋雁取笑了一把。
王翠翹沒敲著秋雁爆栗,輕理了一下額前的劉海,問道:“第二個消息是什麼?”
秋雁歎了口氣道:“花魁大賽取消了,不知幾時才會舉行。”
王翠翹詭異地問:“為何取消?”
“聽說有倭賊潛入揚州城了,徐大人已經下令封鎖城門排查,花魁大賽也臨時取消。對了,小姐還是準備一下,估計很快就有官兵上門搜查了。”
秋雁話音剛下,彆院的大門便被嘭嘭地拍響了,金媽媽火急火燎地跑進來道:“乖女兒,官兵來搜查了,趕緊穿嚴實點,免得被那些大頭兵揩了油。”
秋雁急忙取來一件大麾給自家小姐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