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下旨令戶部郎中徐晉清丈京畿內的土,瞬時在官場掀起了軒然大波,官員們相互串聯走訪打聽消息,有人提著禮物登門拜訪靖安伯府;有人則上奏本反對清丈土地;有人乾脆上書,以各種理由彈劾徐晉。
當然,也有部份官員拍案叫好,譬如兵科給事中夏言便接連上疏為徐晉搖旗呐喊,諸如翰林編修費懋中、庶吉士陸鈛、江汝璧、廖道南、詹事府右中允楊維聰等也紛紛上疏支持清丈土地。
陸鈛等新科翰林支持清丈土地可以理解,年輕人嘛,誰沒有熱血的時候,更何況他們才步入官場一年,在京畿並未置有田產。然而,楊維聰也上疏支持清丈土地便有點耐人尋味了,楊狀元現在可以說是首輔楊閣老的門生,那是不是意味著楊閣老也支持清丈畿內的土地?
相比於中下層的官員,那些高官勳貴卻是淡定得多,清丈土地牽涉的利益太廣太多了,他們並不太相信徐晉敢動真格,頂多也就是拿下層的一些蝦毛雜魚來開刀,最後撈點政績向皇上交差。
然後,一眾高官勳貴很快便不淡定了,因為徐晉接了聖旨之後,立即便請求調動五百營協助,防止有人暴力阻撓清丈工作,而且還讓兵仗局鑄造了一批標準的鐵製丈量工具,防止那些地方基層官吏串通一氣,在丈量過程中作弊。另外,徐晉還閉門謝客,謝絕所有人的拜訪和邀請。
徐晉擺出這副雷厲風行的架勢,登時更讓眾官員忐忑不安了,於是上書彈劾他的奏本便更多了,可惜遞上去後都石沉大海。小皇帝護著徐晉可以理解,但是內閣也不發聲,那就有點不妙了。
九月初八,徐晉剛下朝回到家中便接到魏國公徐鵬舉的帖子,邀他明日上午過府賞菊小酌幾杯。
徐晉淡然一笑,該來的還是來了,所謂的賞菊小酌,怕是一場“鴻門宴”吧,對著大寶道:“拿點銀子賞給送帖子的,就說明日是重陽節,本官要陪內子們到潭柘持登高上香,改日再請魏國公到瓊林樓小酌。”
此言一出,廳內三對美眸頓時脈脈地睇了過來,俏臉均現喜色。
“好的,小的這便回了那人!”大寶拿著帖子退了出去,這些天上門拜訪和下帖子的官紳絡繹不絕,無一例外都被老爺拒絕了,隻是連魏國公都被拒,倒是出乎大寶所料。
謝小婉略帶擔憂地道:“相公……要不明天不要去潭拓寺了吧?”
費如意柔聲道:“夫君,正事要緊,要不改日再去潭拓持上香吧!”
“是啊,總得要見一見的,夫君,這事著實避不得。”費吉祥動作輕柔地替徐晉揉捏著肩部。
近日徐晉被眾多官員彈劾,所以三女都十分擔心,如今是拒絕魏國公的邀請,怕是要把大明最有權勢的幾位勳貴都得罪了。
徐晉輕拍了拍費吉祥搭在自己肩上的柔荑,微笑道:“你們放心吧,我有分寸,更何況早答應了你們的事,本夫君又豈能食言。”
三女不由都心中一甜,便也不再多言,畢竟外頭都是大老爺們的事兒,女眷實在也不宜過問,關鍵是她們相信以夫君的能耐,定能把事情處理好。
……
魏國公府,暖閣中茶香嫋嫋,魏國公徐鵬舉正在招待客人,共計有:定國公徐光祚、英國公張倫、壽齡侯張延齡、建昌侯張鶴齡,還有成國功朱輔、駙馬都尉催元。這陣容之豪華,著實讓人瞠目結舌,因為大明目前最顯赫的勳戚家族幾乎都來齊了。
在場當中要數成國朱輔年紀最大,今年已經六十十有七,胡子全白,麵上布滿了皺紋,雖然還掛著前軍都督府左都督的職務,但平時已經不怎麼管事了。
“皇上才登基一年,咋突然間要清丈土地,莫非覺得……!”朱輔捋著胡子,蒼老的聲音略帶不滿,不過終究是老薑,下半句話硬是吞了回去。
話說明朝立國至今一百五十餘載,除了在洪武年間實行過一次全國性的清丈土地外,此後曆代明皇都沒有再清丈土地,一來是因為工程浩大,耗時日久,二來是因為涉及的利益太廣,阻力巨大,所以明朝曆任帝皇都十分明智的放棄了這樣做。
然而嘉靖帝才登基一年,而且還是以藩王世子的身份繼位的,竟然就想重新丈量土地,莫不成以為自己已坐穩了?
壽齡侯張鶴齡冷笑道:“這還用問,肯定是靖安伯徐晉盅惑皇上這樣做了,此子現在十分得勢,皇上對他言聽計從的。”
英國公張倫憤然道:“徐晉這小子真他娘的會搞事,之前倡議清田莊,本國公已經不跟他計較了,現在竟又整出這夭蛾子!真他娘的,明天他若敢來赴約,本國公非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張倫雖然摻夥了蹴踘產業的生意,但是清丈土地卻是動了他的根本利益,所以打定主意,若徐晉敢不答應放水,他便不惜翻臉。
建昌侯張延齡立即提醒道:“徐晉身邊那仆人很能打,咱們最好準備多點人手。”
定國公徐光祚眼中寒光一閃,哂然道:“武藝再高還能躲得過火銃利箭?他徐晉若敢動武,本國公倒是不介意送他一程。”
除了魏國公,在場眾人都臉露冷笑,以他們的身份,雖然沒有兵部調令不能動用軍隊,但是調動幾十杆火銃還是輕易如舉的。到時徐晉若不識事務,直接把他乾掉又如何?正所謂法不責眾,更何要給他安一個罪名也太容易了。
魏國公暗皺了皺眉,在場當中數他跟徐晉的“交情”最好,而且他骨子裡就是個商人,更願意和氣生財,他可不想鬨到殺人的地步,更何況跟皇上結下梁子可不是個好主意,所以輕咳一聲道:“各位彆衝動,徐子謙是個聰明人,明天本國公跟他聊聊,相信他會做出明智選擇的。”
成國公朱輔點頭道:“能和氣解決自是最好的。”
話音剛下,魏國公府的老管家便行了進來,麵色有些不自然,稟報道:“國公爺,靖安伯說明天是重陽節,要陪內眷到潭柘寺登高上香,改日再請國公爺到瓊林樓小酌!”
此言一出,魏國公徐鵬舉頓時沉下臉來,徐晉竟然拒絕了自己的邀請。
英國公張倫一拍桌子怒道:“豈有此理,給臉不要臉。”
駙馬都尉催元冷笑道:“看樣子這小子真的打算一條道走到黑啊。”
定國公徐光祚陰著臉沉聲道:“那本國公倒要看看,他徐子謙的小胳膊小腿能不能扛得住了。”
建昌侯張延齡眼中閃過一絲得色,嘿笑道:“本侯就知道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嘿,大家散了吧,本侯有事先走了。”說完便站起來徑直離開了魏國公府。
“嘿,徐晉呀徐晉,眾怒難犯,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本侯先下手為強!”張延齡離開了魏國府,回到家中後立即便把管家張旺召來,秘密地吩咐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