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後今年五十出頭,由於保養得到好,倒是不怎麼顯老,從麵容能看得出,年輕時候定是個美人兒,當然,能被選作皇後,姿容肯定是不差的。
話說徐晉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打量張太後,而張太後自然也是第一次見徐晉。看著眼前這名從容自若,而且目光清明的英俊青年,張太後心中的怒火倒是消了一些,畢竟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徐晉目不斜視,目光坦然明澄,顯然不是什麼奸佞之徒。
“徐晉,你可知罪?”張太後冷著臉沉聲喝道,儘管對徐晉第一印象不錯,不過張太後可沒忘記召他入宮的目的。
徐晉不動聲色地道:“臣不知所犯何罪,請太後明示。”
徐晉話音剛下,脾氣火爆的禮部尚書毛澄便禁不住怒喝道:“大膽徐子謙,在太後麵前竟還敢裝糊塗,你膽大妄為,盅惑皇上沉迷蹴踘玩樂,今天竟然還變本加厲,私自帶兩名公主出城遊玩,敗壞皇家聲譽,實乃佞臣江彬錢寧之流,其罪當誅!”
徐晉心裡心裡咯噔一下,果然不出所料,真是公主偷溜出城的事泄露了,強自鎮定反駁道:“敢問石大人,皇上自登基以來,可曾缺過早朝?大小經筵是否都沒有參加?”
毛澄被詰問得無言以對,皇上自登基以來還真沒缺過早朝,而且每月的大小經筵都積極參加,勤政勤學,無可挑剔!
徐晉繼續振振有詞地道:“皇上登基這一年多來,一次早朝都沒落下,勤政愛民;大小經筵亦一場不缺,勤學納諫。毛大人身為禮部尚書,竟然信口開河,汙蔑皇上沉迷蹴踘玩樂,其罪又當如何?”
毛澄麵色一陣紅一陣白,其實上次在朝會上,他已經領教過徐晉的犀利言詞,隻不過這次為了給徐晉扣一頂佞臣的帽子,指責徐晉盅惑皇上蹴踘玩樂,結果反而被徐晉抓住了這一點來反駁。
壽齡侯張鶴齡見狀,連忙冷笑著道:“靖安伯果然伶牙俐齒,不過彆想著轉移話題,私帶兩位公主出城遊玩的事,終究是沒有冤枉你吧?”
徐晉淡道:“壽齡侯此話從何說起?”
建昌侯張延齡譏笑道:“徐子謙,你還在裝糊塗是吧,太後今天已經派人到你府上查看過了,兩位公主今天並未曾到靖安伯府,而且有人看到靖安伯今天陪著兩位公主在五百營附近玩耍,容不得你抵賴。”
話說今天徐晉和兩位公主在棍球場玩棍球,被嚴世蕃撞見了,這貨雖然不認得永福和永淳,但是這家夥很聰明,看到徐晉對兩名“娘裡娘氣”的小太監如此恭敬便隱隱猜出了幾份,立即跑回去告知郭守乾和張瑞等紈絝。
這些勳貴衙內中可是有人見過兩位公主的,經過確認後,嚴世蕃那貨立即替郭守乾和張瑞出了一個整徐晉的主意。
郭張兩人在徐晉手下吃過大虧,早就想報複了,隻是沒有機會罷了,聽了嚴世蕃的主意後,兩人立即便興衝衝地趕回城,由張瑞出麵慫恿爺爺壽齡侯張鶴齡進宮向太後告狀。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內閣首輔楊廷和,神色嚴厲地盯著徐晉道:“徐子謙,可有此事?”
徐晉暗歎了口氣,兩位公主出偷溜出城之事,隨行的太監和侍衛均知情,隻要隨便拿一個來審問便知,所以此事根本抵賴不了,點頭道:“確有此事!”
張太後見到徐晉犯了錯竟然還如此鎮定,不由勃然大怒道:“好,承認就好,來人呀,把徐晉拖出去杖責三十,關進刑部大牢待參。”
徐晉不禁暗叫一聲我日,想當初張瑞就是被皇上杖打三十,打得菊花殘滿腚傷,最後收押進錦衣衛北鎮撫司大牢,如今張太後如數奉還,這分明就是公報私仇啊。
張太後一聲令下,羽林衛百戶李岱立即帶人如狼似虎地撲上來擒住徐晉往外拖,一邊得意地低聲道:“楊大人,瞧瞧,誰的名字不吉來著?”
饒是徐晉心理素質過硬,此時亦禁不住滲出一層冷汗,三十杖聽著不多,不過若是下重手,把人打死打殘完全沒有問題,即使不死不殘,這三十大杖打在腰臀上也夠受的,沒一兩個月怕是爬不起床,奶奶的,朱厚熜那小子為啥還不來,彆不是小舅子掉鏈子了吧。
“住手!”
正當徐晉被一眾羽林衛往外拖時,殿外忽傳來一聲大喝,小皇帝朱厚熜麵沉如水地行了進來,身後跟著一隊錦衣衛,為首之人赫然正是金百戶,不對,現在應該稱為金千戶了。金彪去年跟著徐晉到山東出差,回京後便被晉升為錦衣衛千戶,而陸炳之父陸鬆也被提升為錦衣衛鎮撫,掌北鎮撫司。
一眾羽林衛見到皇上殺氣騰騰地行進大殿,均下意識地鬆了手,隻有百戶李岱還抓住徐晉的肩頭,倒不是他傻,而是左右為難,畢竟太後下了旨意。
其實小皇帝朱厚熜已經到了一會了,隻是有點怵不敢進來罷了,畢竟太後可是他名義上的長輩,再加上內閣首輔楊廷和也在,正是這兩個人支持,他才最終登上皇位的。然而,當朱厚熜聽到徐晉將要被杖打三十大棍,卻依然沒把自己拿出來當擋箭牌,既感動又慚愧,所以立即大步邁進來喝止羽林衛。
此時,朱厚熜見到李岱竟然還抓著徐晉不放,不由勃然大怒,衝上前便是一腳踹過去。李岱哪敢躲,被踢中了小腹,當場痛苦地蹲下。
朱厚熜餘怒未消,對著李岱的頭臉又是一腳,後者慘叫一聲倒地,連鼻血都冒了出來。
“來人,把這個膽敢違抗君命的混賬拖出亂棍打死!”朱厚熜厲聲喝道。
金彪略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帶人上前擒住李岱,這貨現在終於知道誰的名字不吉了,也不顧得疼痛,跪倒在地上猛叩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標下隻是奉太後之命行事!”
朱厚熜冷著臉揮手喝道:“拉出去杖五十。”
錦衣衛立即抬死狗般把李岱抬了出去,傾刻間,殿外便傳來啪啪的聲響,還有慘叫聲。
楊廷和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張太後更是氣得胸口起伏,這小子翅膀硬了,越發不把自己這個太後放在眼內,強忍住怒意沉聲道:“皇上這是作甚?”
朱厚熜向徐晉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轉身對著座上的張太後行禮道:“兒臣見過太後!”
張太後忍不住冷哼一聲道:“皇上跑來壽康宮撒威風,眼裡可曾有我這個太後!”
朱厚熜麵色微變,低下頭道:“兒臣不敢,隻是帶永福永淳出宮並不關徐晉的事,完全是兒臣的主意,太後要責罰便責罰兒臣吧!”
毛澄大聲道:“皇上,這個時候你竟然還護著徐晉這個佞臣,這種盅惑君上,目無禮法的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徐晉真想指著這老貨的鼻子大罵一句R你大爺大的,老子挖了你家祖墳,還是偷你兒媳了,戾氣這麼重!
朱厚熜眼底閃過一絲怒意,冷道:“朕沒有護著徐晉,帶永福永淳出宮確是朕的主意,另外,徐晉也不是佞臣,朕更不是忠奸不分的昏君。”
毛澄頓時氣勢一弱,皇上這話已經講得明明白白了,若他再堅持指責徐晉為佞臣,那就等於說皇上是昏君。
楊廷和暗歎一口氣,如今皇上威福日重,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剛登基的藩王世子了,沉聲道:“這即使不是徐晉的主意,但是他身為翰林侍讀,明知公主私自出城於禮不合,不僅沒有勸阻皇上,反而帶著兩位公主肆意遊玩,有失職失禮之嫌。”
毛澄立即附和道:“楊閣老所言極是,徐晉身為翰林侍讀,兼有規諫勸導皇上之責,明知皇上做得不對,非但沒有勸阻,反而曲意奉迎,他不適合再擔任翰林侍讀一職!”
毛澄顯然也意識到皇上保徐晉的決心,所以今天不可能把徐晉一棍子打沉,所以退而求次,先削掉徐晉翰林侍讀一職再說。
朱厚熜本來就對徐晉有著一種兄長般的情感,剛才見到徐晉將要挨打也沒拿自己作擋箭牌,更是莫名的感動,此時自然不肯讓徐晉受半點委屈,淡道:“徐卿當時已經勸過朕了,隻是朕不聽罷了,更何況朕是皇上,難道帶妹妹出城遊玩的權力都沒有嗎?”
建昌侯張延齡這貨有點作死般道:“皇上忘記了宮中還有個太後吧!”
此言一出,四下頓時死一般寂靜,壽齡侯張鶴齡恨不得一腳把這個白癡弟弟踹飛,蠢貨,你這是在給咱們張家招禍啊,如今皇上才十五歲,太後保得了張家一時,保不了張家一世呀。
張太後之前在氣頭上忍不住說了幾句重話,本來已經有點後悔了,偏偏這是蠢貨弟弟又來添亂,但如今騎虎難下,總得要維護自己太後的尊嚴和權威的,所以冷冷地道:“皇上如今還沒大婚,後宮之事自然由哀家打理,公主出城這種事難道不應預先告知哀家嗎?皇上還年幼也就罷了,徐晉身為天子近臣,竟然沒派人報與哀家,難道不該懲罰?”
“皇上,臣確是失職了,自願辭去翰林侍讀一職。”徐晉跪倒在地上道。
太後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徐晉若還不主動請辭,那兩輩子都白活了,更何況他也不想皇上背上不孝犯上的名聲。
然而,徐晉越是這樣“忠心耿耿”,朱厚熜便越是感動,牛脾氣也被激起來了,自己若是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那還當什麼狗屁皇帝,所以繃著臉大聲道:“朕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