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位於慈寧宮的西側,兩宮相鄰,隻是一牆之隔,而慈寧花園卻不在慈寧宮的範圍,而是正位於壽康宮和慈寧宮的正南邊,屬於獨立的公共花園。
此時,壽康宮中,張太後正在訓斥他的弟弟建昌侯張延齡,宮女和太監都十分識趣地躲遠了,免得聽到一些不該聽的話。
話說弘治帝生前獨寵皇後張氏,不僅追封嶽父張巒為昌國公,而且還把兩個妻弟也分彆封為壽寧侯(張鶴齡)和建昌侯(張延齡)。壽寧侯和建昌侯兩人恃著國舅爺的身份橫行不法,經常受到禦史言官的彈劾,不過都被弘治帝出麵擋下來,以致張家人更加驕縱橫行。
弘治帝駕崩後,正德帝朱厚照卻是瞧自己兩個舅舅不順眼,還狠治過他們幾回,壽寧侯和建昌侯這才稍微有所收斂。
然而,前些天建昌侯張延齡又作死了,由於擴建宅子,竟然推倒鄰居的圍牆,強占彆人家的園子,其家奴還打傷了鄰居的下人。此事恰巧被兵科給事中夏言得知了,當即上書彈劾張延齡。
本來,建昌侯畢竟是張太後的親弟弟,嘉靖總得給點麵子,然而小皇帝不久前剛被群臣強逼認了弘治帝為皇考,正是心中不爽,於是傳口諭,令建昌侯把強占的土地歸還給鄰居,並且賠償湯藥費。
這樣的處罰可謂是不痛不癢,如果建昌侯照辦,這件事就結了,偏偏這貨平日驕縱慣了,還以為自己是以前的國舅爺,仗著有張太後撐腰,竟然不把小皇帝的口諭當回事,不僅沒有歸還土地,還讓工匠繼續施工擴建宅子。
嘉靖帝得知後不由大怒,命錦衣衛把建昌侯府負責建房子的管事和傷人的奴仆都抓起來關進了在詔獄,這下建昌侯才知道怕了,所以今天特意跑進宮來求救,希望姐姐張太後能出麵說情。
話說張太後如今在宮中的地位已經不比往昔了,新帝畢竟和她沒有血緣關係,她自己也打算低調些過日子,誰知不爭氣的弟弟偏在這個時候生事,招惹的還是新君,簡直就是花樣作死,所以一氣之下,不僅沒有同意出麵求情,而且還把弟弟張延齡狠狠地訓了一頓。
張太後今年五十歲了,因為保養得好,倒是不特彆顯老,此時正氣咻咻地訓斥道:“瞧瞧你這德性,都四十好幾人的還不長腦子,如今可不比以前,還不懂得收斂,連皇上都敢得罪。”
張延齡被姐姐罵得狗血淋頭,還有點不服氣地低聲嘟噥道:“要是沒有太後支持,那小子能坐上龍椅,早知是個忘恩負義的,當初就……”
張太後麵色急變,厲聲喝道:“閉嘴,混賬東西,你莫非真想害絕咱張氏滿門?”
張延齡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頭腦終於清醒了些,立即閉上嘴不言,還扭頭四顧,見到太監宮女門都離得遠遠的,這才稍放下心來。
張太後也是氣急了,連喝了幾口茶才平複下來,冷道:“回去後趕緊上疏請罪,把土地退還給彆人並且恢複原樣,燙藥費也賠了,聽到沒有!”
“聽到了!”張延齡耷拉著腦袋道。
張太後還餘怒未息,擺了擺手道:“現在出宮去吧,今天不留飯!”
張延齡正欲悻悻轉身離去,忽然眼珠一轉道:“太後,皇上本月初十就滿十四周歲了吧?”
張太後淡道:“是又如何?”
張延齡笑嘻嘻地道:“嘿嘿,那也該替皇上選婚了,咱家的喜兒今年十二歲,正是豆蔻年華,模樣和性情都是上佳,跟皇上倒是正好相配。”
喜兒是張延齡的小女兒,模樣倒也確實過得去,這貨當國舅爺嘗到了甜頭,這次竟是想更進一步當國丈了。
張太後皺了皺眉,喜兒這個侄女她自然見過,模樣雖然還算周正,但實在說不上特彆出挑,不過若能選為皇後對張家來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也能調節一下自己和新君的關係,所以淡道:“為皇上選婚的事,哀家倒是可以向楊閣老提一提,但能不能選上就看喜兒自己的福份了。”
張延齡大喜過望,點頭道:“那是自然的,我家喜兒一看就是個有福氣之人。”
建昌侯張延齡喜滋滋地離開了壽康宮,一邊行一邊盤算著到時如何疏通關係,如果自家喜兒真選上了皇後,嘿,那張家便能跟以前那樣風光無限,至少可保幾十年榮華富貴。
從壽安宮出來就是慈寧花園,張延齡為了抄近路,平時出入都會選擇直接穿過慈寧花園,然後從右安門出宮。
張延齡正眉飛色舞地盤算著,忽然聽到一陣銀鈴般悅耳的笑聲,下意識地抬頭一看,頓時見到一群女子在前麵的亭子附近遊玩,均是十來歲的少女,正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永福和永淳張延齡自然認得,不過謝小婉和費如意等卻是不認識,不由奇道:“這些都是誰家的姑娘?”
一名負責領路的小太監笑道:“回侯爺,穿郡主冠服的那位估計就是興獻帝的義女永秀郡主了,另外三位是費家的三位姑娘,聽說興國太後今天召了她們進宮呢。話說費家三位姑娘都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啊!”
張延齡睨了小太監一眼,不屑地道:“你一個閹貨懂個屁的美人?”
那小太監脹紅了臉,神色訕訕的卻不敢反駁,心裡卻是暗罵:“你也不是一個過氣的國舅爺,拽個屁!”
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建昌侯正打算讓自己的女兒喜兒參選皇後,這時聽到小太監讚費家三位姑娘國色天香,頓時便聯想到那方麵了。雖然國朝為皇上選婚一般不會選官宦世家,但難保沒有例外。
張廷齡猶豫了一下,大步向著諸女行去,那小太監本來想提醒一下張延齡不合禮節,但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讓他自己作死去!
謝小婉諸女正在玩藤球,張延齡行到附近,好整以暇地輕咳了一聲,有認得的宮女連忙行禮道:“參見侯爺!”
張延齡擠出一副笑臉道:“建昌侯見過兩位公主。”
永福公主微笑道:“侯爺不必多禮!”
“本侯剛從太後那出來,這幾位不知如何稱呼?”張延齡故作不知地打量了謝小婉等人一遍,心裡亦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幾位都十分漂亮,比他家的喜兒都要俊俏,尤其是年紀是長的這位,恬淡溫婉,嫋嫋娉娉的,讓人想摟入懷中輕憐蜜愛一番。
永福公主禮貌地作了介紹,謝小婉等也禮貌性地見過禮。
張延齡目光落在謝小婉的身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原來這位就是永秀郡主啊,倒是個標致人兒,可惜福氣薄了些,年紀輕輕便守寡了!”
永福公主頓時變了麵色,謝小婉和費如意都愕了一下,前者皺眉道:“侯爺這話什麼意思?”
張延齡訝然道:“咦,莫非永秀郡主還不知情?蕭淮和徐晉在山東賑災雙雙遭了洪水,如今連屍骨都還沒找到呢!”
謝小婉和費家姐妹都瞬間麵色慘變,目露驚恐。張延壽見狀恍然道:“看來永秀郡主還真是不知情啊,本侯還覺得奇怪呢,哪有剛死了丈夫的人笑得這麼開心,唉,節哀順變吧!”
“相公!”謝小婉悲呼一聲,身體一軟便往下倒,旁邊的費如意下意識地伸手扶住,結果隻覺天旋地轉,兩人同時摔倒在地上。
“小婉姐姐!”
“三姐!”
“郡主!”
“快傳太醫!”
永福公主和費吉祥等大驚失色,一眾宮女太監齊聲驚呼,一時間亂成一鍋粥。
張延齡這貨也有點傻眼了,顯然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然倒了兩個人,這威力也太大了些,連忙轉身溜掉了,不久前剛得罪了皇上,這貨顯然也怕引火燒身。
正在此時,一行人快步奔了過來,當先一人正是小皇帝朱厚熜。
“皇兄,小婉姐姐和三姑娘暈倒了!”永福焦急地道。
朱厚熜見到倒地的謝小婉和費如意,急吼吼地:“快傳太醫!”
……
慈寧宮中,太醫正在為謝小婉和費如意診治,朱厚熜沉著臉在廳內走來走去,雙拳緊捏暗道:“建昌侯這個混蛋,若小婉姐姐有個三長兩短,朕饒不了他!”
“皇上,永秀郡主醒了!”
朱厚熜一個箭步飆了上前,喜道:“小婉姐姐你醒了,你彆聽建昌侯胡說八道,徐晉沒有事,好著呢,今天還送來了八百裡加急!”
謝小婉本來毫無生氣的雙眸頓時一亮,抬起頭顫聲地道:“真的?皇上沒騙我!”
“朕騙你乾嘛,徐晉的奏本就在此,你自己看!”朱厚熜倒是準備充足,立即讓侍候的小太監把徐晉那份加急奏本遞上來。
謝小婉顫抖著雙手打開一看,雙眸頓時盈滿了喜悅的淚水,這確實是相公的字跡。
“姐姐小心!”費吉祥扶著虛弱的費如意行了過來,後者湊近看了一眼奏本,頓時如釋重負地道:“是徐郎的筆跡!”說完蒼白的俏臉不由騰的紅了,這才醒起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幸好,費如意跟徐探花之間的關係幾乎人儘皆知了,就等著徐晉從山東回來,到時皇上一紙賜婚便成事了。
這時,那名給謝小婉診治的太醫微笑著道:“皇上,永秀郡主隻是一時悲傷過度暈倒,並無大礙,臣這便給郡主開一劑安胎養氣的藥服下便可保無虞!”
朱厚熜點頭道:“好,藥要用最好的,呃……什麼藥?”
“安胎養氣的藥啊,據脈象來看,永秀郡主應該有孕快兩個月了。”
“什麼!”一屋子人均脫口而出。
月兒又驚又喜:“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謝小婉下意識地捂住腹部,另一隻手則驚喜地掩著了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