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彆了廣東舉子梁寬和李瑞文,已經過了正午,徐晉乾脆在通州城中尋了一家門麵乾淨的客棧吃午飯,順便歇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動身進京,反正正月結束之前到禮部投狀報到便行,時間還非常充裕。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朝廷為了照顧諸如雲南貴州等邊遠地區的舉子,特意將會試報名的截止日期定在正月的最後一天。
一夜無話,正月初十上午,徐晉等人用過早點便動身離開通州城,順著官道驅車行駛了近一個多小時,京城雄偉的城牆便遙遙在望了。
北京城,東臨遼碣,西倚太行,北連朔漠,背扼軍都,南控中原,地理位置極其優越,曆來被風水學家們稱為“環山抱水必有氣”的理想都城。可惜後世北京城周邊的環境破壞嚴重,大多數時候灰霾重重,風沙漠漠,雖然還是繁華的政治文化中心,但絕對不再是宜居的城市,有條件且注重健康的人都在逃離。
看著頭頂上方湛藍如洗的天空,再想到後世塵霾籠罩的四九城,徐晉不由心生感慨。
北京城的布局方正,分為外城、內城、皇城、紫禁城(皇宮)四個層次。徐晉等人驅車從廣渠門進了外城,再順著街道前行,再由崇文門進入內城。
由於會試在內城東南角的貢院舉行,為了方便徐晉到時參加會試,大寶特意在貢院附近的明時坊買的宅子。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京城的房子通常越接近皇城就越貴,如果是外城的宅子,幾十兩就能買一座普通院子,而相同戶型的在內城價格要翻一番。
大寶在明時坊購買的宅子麵積三百多方,連上契稅花費近五百兩銀子,勉強算得上是中小豪宅。如果是小時坊、小時雍坊這些黃金地段,宅子動輒上千兩,甚至上萬兩,而且有錢也未必能買得到,因為住在這裡的都是朝中權貴人物。
此時,徐晉等人乘坐的兩輛馬車在明時坊的街道上緩慢地行進著,馬蹄敲擊麻石鋪就的地麵,發出嗒嗒的聲響。
馬車內,謝小婉雙手疊放在膝上,安靜而乖巧地坐在座位上,而美婢月兒則陪坐在旁邊的小馬紮,一邊好奇寶寶般從窗簾的縫隙往外窺看。
小婉這丫頭今天穿了一套宮粉色的對襟襖裙,紮著桃心小髻,模樣嬌俏可人。這妮子本來皮膚有點微黑的,但這幾年“養處尊優”,肌膚也變得白皙起來,尤其是受了某人的雨露滋潤以後,臉蛋兒更是緋紅粉白,嬌美欲滴。
話說從通州進京的路上,謝小婉都靠著車窗,興致勃勃地觀看外麵的景致,此刻進了京城反倒把窗簾放下了,乖寶寶般坐在座位上。街上人來人往的,小妮子顯然擔心會被人笑話,給自家相公丟臉。
徐晉見狀不禁笑道:“娘子想看便看吧,咱們家沒那麼多規矩。”
謝小婉搖頭道:“才不要呢,這裡滿街都是讀書人,若被相公相熟的同年見到,小婉失禮就算了,還連累相公丟臉。”
唐宋之前風氣開放,婦女還相對自由些,等到了明朝,程朱理學大行其道,封建禮製對女性的束縛反倒越來越變態。譬如纏足的陋習,對婦女的身體傷害極大,徐晉對此深惡痛絕,狗屁的三寸金蓮,女人被纏成畸形(三角形)的雙腳看著就夠瘮人的,哪裡還有什麼美感可言,也不知是哪個變態男為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而想出了這個餿主意。
值得慶幸的是小婉出身貧寒,得幫著家裡乾活,所以並沒有自小纏足,而如意小時候倒是纏過一段時間,幸而其父費典視之為掌上明珠,十分寵溺,見女兒每次纏足都痛得大哭不止,極為不忍,所以便停止了。
徐晉雖然對這種束縛女性的封建禮製深惡痛絕,但在男權主義的封建社會,女性附庸的地位顯然難以改變,除非把整個體製給推翻。
“那等安頓下來後,相公帶你四處走走好了。”徐晉握住謝小婉的小手柔聲地道。
徐晉雖然沒解放天下女性的本事,但解放自己的女人還是辦得到的,他要讓小婉在自己的羽翼保護下活得開心自由。
謝小婉甜甜地嗯了一聲。看著一臉幸福的夫人,美婢月兒一臉的羨慕,水汪汪的眼眸地瞟了老爺一眼,明顯帶著一絲幽怨。
徐晉不禁暗汗,自從和小婉圓房以後,月兒這丫頭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幽怨。
正在此時,街上有人朗聲問道:“敢問車內坐的可是徐子謙徐解元?”
徐晉聽著聲音有點熟悉,忙掀起窗簾往外一看,當見到站在街邊的兩名書生,不禁喜道:“少雲兄……二牛,停車!”
二牛聞言連忙勒定馬,徐晉隨即掀起車簾下了馬車。此刻站在街邊的書生長得醇厚老實,正是弋陽縣黃大燦。
黃大燦見到徐晉從車上下來,大喜地迎上前道:“果真是子謙!”
自去年八月底在南昌藤王閣分彆,匆匆便是四個多月時間了,如今在京城見到同鄉同年,徐晉亦頗為高興,微笑道:“少雲兄幾時到京城的?”
黃大燦憨笑道:“在下是和衛元正他們一道進京的,去年臘月便到了,如今住在江西會館。”說著回身指了指身後的一座建築。
徐晉抬眼望去,果然見到一座門麵氣派的宅院,門口還擺了兩座石獅子,門頭上方的牌匾上寫著“江西會館”四個大字,字跡有些眼熟,一看下麵的落款,竟然是費宏,敢情是費師的手跡。
由於會試在貢院舉行,所以進京趕考的舉子一般都會聚集在明時坊一帶,但這裡的房價物價不是一般的貴,不是誰都住得起的,特彆是出身貧寒的舉子,在這裡的客棧住上幾個月,恐怕得連內褲都當掉。
幸而,這裡會館林立,幾乎全國各省份都有,都是各地民間的士紳商賈捐資設立的,專門提供給進京趕考的舉子,或者進京辦事的同鄉居住,租金極為低廉,類似於同鄉會的性質。
黃大燦看了一眼徐晉身後兩輛華麗的馬車,問道:“子謙是今天才到的嗎,為何這麼遲?”
徐晉答道:“適逢興王駕薨,所以在安陸州逗留了將近一月,路上又出了點小意外。對了,費民受到了嗎?”
黃大燦點頭道:“到了,咱江西的舉子基本都到齊了,費民受,衛元正都住在會館中,走,咱們進去吧,會館中還有空房間。”
由於會館不僅房租低廉,還方便同鄉舉子之間互交流切磋,增進彼此的感情,所以就算手頭寬裕的舉子都選擇住在會館,彼如費懋中和衛陽均是不缺錢的主,但也住在江西會館之中。
徐晉微笑擺手道:“在下這次是拙荊陪著進京的,所以住在會館多有不便,且在下已經定了落腳的地方,待安頓好了再來這裡找你們暢聚一番。”
黃大燦不禁恍然道:“難怪,嗬嗬,子謙伉儷情深,夫唱婦隨,讓人羨慕!”
徐晉和黃大燦又閒聊了幾句,正準備返回馬車離開,卻聽聞一把略帶戲謔的聲音響起:“咦,這不是咱們江西的鄉試解元徐晉徐子謙嗎?”
徐晉轉身望去,劍眉不由輕皺了一下,來人正是當初在鹿鳴宴上和他辯論“心學”,最後被畫了兩毛筆的清江縣舉子龔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