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殿中。徐晉見接待的事情都辦得差不多了,於是便拱手道:“許將軍和張公公若沒有其他事,本官便先行告辭了。”
“哎喲,徐縣令這麼快就走啦,不多嘮嗑一會?”張忠剛才跟徐晉“相談甚歡”,正是意猶未儘,所以便出言挽留。
正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愛惜身體乃孝道的最基本體現,太監割了自己胯下之鳥,自然是大不孝,所以讀書人向來十分鄙夷身體殘缺的閹人。
張忠身為太監中的一員,對此自然感受頗深,當他還默默無名時,便受慣了讀書人的白眼和鄙視,當他終於熬出頭,當上了禦馬監太監,手中有權有勢,朝中那些大臣雖然也有奉承他的,但也隻是極少數,大部分要麼對他敬而遠之,要麼繼續鄙夷他,所以真心跟他“交朋友”的讀書人可以說沒有。
而眼前這個徐三元卻讓張太監“一見如故”,憑他當太監敏感的“玻璃心”能感覺到,徐晉似乎並未鄙視自己沒鳥,跟其他“假正經”的讀書人截然不同,所以張忠覺得跟徐晉聊天很愉快,值得結交一下。
徐晉要是知道張忠內心的想法,恐怕要哭笑不得,作為一名穿越者,在前世時見識過不少變性人,頗如某X星秀的主持人,所以他對太監這種“生物”並不厭惡,但也沒興趣和太監交朋友,更何況這個張忠的名聲實在有點臭,沒必自我招黑。
“本官還有公務在身!”徐晉委婉地拒絕了張公公的挽留。
“既然徐縣令有事,那便退下吧!”許泰淡道,顯然沒有興趣和徐晉這種小縣令多聊,他現在最關心的是寧王關押在哪。
徐晉正要轉身離開,卻見一行人走進了大殿,當先那人一襲緋紅的官袍,胸前繡著雲雁圖案,赫然正是提刑按察使伍文定。
伍文定年四十有八,麵相方正,頜下留了三縷長須,相貌堂堂,不過此時臉色卻是不太好看,眼中隱有怒意。
徐晉施禮道:“下官見過伍大人!”
伍文定徑直從徐晉身邊行過,他身後的部屬也是臉帶鄙夷之色,徐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劍眉。
伍文定行至許泰和張忠麵前,略拱手施禮,昂然地道:“想必兩位便是許將軍和張監軍了,在下伍文定,今天剛好有事不在城中,有失遠迎!”
“今天要不是徐縣令,咱家還被伍大人手下的兵攔在城外曬太陽呢,那敢勞動伍大人出城迎接。”張忠陰陽怪氣地道,這貨顯然很記仇。
徐晉不禁暗罵一聲,這死太監是在給自己拉仇恨啊。果然,張忠此言一出,伍文定身後的部屬更是神色鄙視地向徐晉望去。
許泰大馬金刀地坐著,並未給伍文定回禮,剛才入城被攔,讓他很不痛快,所以顯然打算給伍文定一個下馬威,冷道:“王守仁在何處,為何不來見本將軍?”
許泰的態度傲慢無禮,而且直呼撫台大人的姓名,伍文定身後的部屬都露出了怒色,要知道王守仁無論在軍中,還是在文壇都享有極崇高的地位。
伍文定的雙刀眉一挑,淡道:“撫台大人上月已經押著反賊寧王,以及一眾從犯北上獻俘了,如今估計已經到達杭州。”
此言一出,許泰和張忠都麵色急變,尤其是前者,這次趕來南昌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把寧王搶到手,然後將擒拿寧王的大功據為己有,現在聽聞王守仁這老狐狸竟然搶先把寧王押解北上了,自然又驚又怒。
伍文定不知就理,繼續義正辭嚴地道:“此處是親王府邸,許將軍和張公公住進來不合適,請移步,本官將另外為兩位準備住處!”
徐晉不禁恍然,難怪伍文定對自己神色不善,敢情是因為自己安排許張二人住進寧王府的事,說不定伍文定還認為自己在拍馬屁呢!
許泰和張忠本來就極不爽了,聽聞伍文定竟然要自己搬離寧王府,麵色頓時黑色下來。
張忠嘿嘿冷笑道:“咱家倒覺得這裡住著挺合適的,就住這裡了,不用麻煩伍大人再另行安排!”
伍文定沉著臉強調道:“這裡是親王府邸!”
許泰不屑地道:“親王府邸又如何,本將軍乃當今天子的義子,又是天子的同僚,大內皇宮也住過,更何況是親王府邸!”
話說當今天子朱厚照這次南下親兵,自封為“奉天征討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朱壽”,而許泰則是“威武副將軍”,兩人一正一副,所以許泰說他與天子是同僚倒也說得過去。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皇帝把自己“封”為將軍這種事,也隻有當今天子朱厚照做得出來,絕對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張忠得意洋洋地道:“咱家乃當今天子的義弟,這親王府許將軍住得,咱家自然也住得。”
徐晉不禁無語,敢情當今天子還跟這太監拜過把子啊,這事估計是真的,要不然張忠也不敢四處炫耀。
伍文定隻氣得頜下胡子亂顫,偏偏又反駁不得。
許泰和張忠得意地對視一眼,後者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續道:“伍大人,咱家聽說寧王富有甲天下,你們查抄了寧王府,如今財物都放在哪了?全部交出來讓咱家帶回京城上交內庫吧!”
相對於許泰,張公公更看重的是寧王府中的財富,功勞倒是其次,所以急不可耐地開口索要。
伍文定那瞧不出這太監是想中飽私囊,冷道:“寧王府所查抄到的財物,戶部自然會派人清點,然後沒入國庫,不用勞煩張公公。”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戶部管著的是國庫,相當於現在的財政部,無論是官員的俸祿、軍餉、還是國家一切的公共開支,都是由戶部從國庫中劃銀子。而內庫則不同,內庫的銀子說白了就是皇帝的私己錢,平時由太監幫管著,文官無權乾涉。
張忠很明顯是想把寧王府中查抄的財物都沒入內庫,自己再順帶撈點好處,而伍文定作為文官陣營的,自然想將查抄的財物上交國庫,將錢花在國家需要的地方,頗如江西的戰後重建和傷亡士兵的撫恤等,所以不肯把抄獲的錢財交給張忠。
張忠麵色一冷,陰惻惻地道:“伍文定,咱家和許將軍率王師入城,你千般阻撓,現在又隱匿寧王的財物,莫不成你是反賊寧王的同黨?”
既然伍文定不識抬舉,張公公便開始釋放技能了,煽風點火,扣屎盆子可是他的強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