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山縣衙的總麵積接近八千平方,由大門進入,中間是十來米長的甬道,兩邊分彆是並列著寅賓房、三班(衙役)房、牢房、膳房。
走完甬道後,迎麵是儀門,過了儀門才是大堂,乃平日知縣老爺升堂審案的地方。大堂後麵是二堂,二堂兩側分彆是縣丞衙和主薄衙,換而言之就是二把手和三把手辦公的地方。
二堂後麵還有三堂,三堂連著西花廳和東花廳,還有後花園,均是知縣平日起居飲食的地方,知縣的內眷都居住在這裡。
此時,縣衙的三堂大廳內正傳出撕心裂肺的哭啼聲。知縣吳林廣的屍體就擺在大廳正中的擔架上,臉上的血跡已經擦乾淨了,家眷們跪在四周哭得呼天搶地的。
徐晉率著一眾文武官員在旁邊安慰了幾句,無非是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順變的之類的話語。
吳林廣的發妻江氏四十多歲,已經年老色衰了,趴在丈夫的屍體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畢竟是幾十年的夫妻感情了,如今陰陽相隔,令人吹噓!
吳林廣新納的小妾才十八歲,倒是頗有幾分姿色,皮膚白膩,胸前雙峰挺撥,跪在那默不作聲,混圓的翹tun壓在雙腳後跟上擠出誘人的曲線,更顯得前翹後凸,徐晉身後的眾將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名小妾是吳林廣去年底才新納的。年方十八的少女嫁給一個四十幾的老男人,自然沒什麼感情可言,所以小妾跪著並沒有哭,臉上也沒有任何悲色。
正哭得稀裡嘩啦的江氏忽然揚手打了小妾一巴,罵道:“不要臉騷貨,掃帚星,老爺自從納了你就沒安生過,現在還被你克死了。”
那小妾捂住臉頰委屈地分辨道:“夫人,這事怎能賴到賤妾身上呢,又不是賤妾讓老爺上城頭的。”
吳林廣自納了小妾,幾乎每晚都宿在小妾的房中,江氏早就積蓄了大量的怨氣,此時見這“賤人”竟然還敢頂嘴,頓時爆發了,一把揪著小妾的衣襟,抬手便是兩個大耳光,一邊破口大罵:“野狗日的賤貨,還敢頂嘴是吧,我今天便打殺了你!”
那小妾顯然不是省油的燈,被扇了一通耳光,於是也不忍了,一手掐江氏的脖子,一手揪頭發,尖叫:“老虞婆,我跟你拚了,大不了是個死!”
於是乎,兩個女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扭打起來,小妾的衣襟都被撕開了,兩隻大白兔都露了出來,晃得人眼花繚亂。
餘林生、熊柏、王鐸、邱蠻、洛弘等武將都看得目瞪口呆,這也……太火爆了!
“豈有此理,真是有辱斯文!”孟縣丞一拂衣袖掉轉臉去。
聖人門徒,非禮勿視啊!
徐晉大皺其眉,連喝了幾聲住手,不過兩個女人打瘋了,管你是皇帝來了也喝不住她們。
江氏的幾名子女一開始還圍在四周勸架的,但見到母親被小妾占了上風,於是由勸架變成群毆,一家人按著小妾,然後讓江氏騰出手來揍。
徐晉見到越鬨越不像話,於是命令眾將上前強行拉開打鬥的雙方。洛弘那貨搶上一步扶起那名小妾,有意無意地占了些手足便宜,還借機蹭了蹭小妾的胸部,心裡暗爽。
好不容易把雙方勸住,徐晉說了些場麵話便離開後堂,一刻都不想多待,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狗屁倒灶的事他也懶得多管,還有大把公務等著他處理。
一行人離開了後堂,徐晉回頭看了一眼落在最後的主薄方添祿,這貨體形癡肥,走路十分吃力,此時臉色蒼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估計還沒從這次死裡逃生中回過神來。
徐晉淡道:“方主薄,你不用跟著本官了,負責處理吳知縣的後事吧。”
方添祿聞言如逢大赦,跟著徐晉跑了一個上午,這貨早就累得膝蓋生痛了,更何況這次差點就進了鬼門關,打死他也不敢再跟著徐晉上城頭督戰了,連忙道:“下官遵命,一定把縣尊的後事處理妥帖。”
徐晉之所以不讓方添祿跟著,並不是體恤他,而是這家夥走路慢吞吞的,跟著就是個累贅,所以找了個由頭把他給撇開罷了,反正也幫不了什麼忙。
徐晉點了點頭,又吩咐方添祿負責照料縣衙的日常事務,這才帶著眾將往縣衙外行去。
洛弘回頭往後衙看了一眼,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這一幕自然落在了後麵的方添祿眼中,嘴角不由露出一絲輕蔑,暗道:“嘿,這些大頭兵跟沒見過女人似的!”
徐晉率眾回到通判衙門已經接近中午,剛進了大門便見幾名少女神情焦灼地候在那了。
“相公!”謝小婉見到徐晉立即飛跑了過來,美婢月兒緊跟在身後。
費如意也提著裙擺小跑著過來,那張宜嗔宜喜的俏臉上寫滿了擔心。
徐晉不禁有點意外,怎麼都跑出來了?
謝小婉緊張地上下“檢查”了徐晉一遍,發現並沒有受傷,這才鬆了口氣,心有餘悸地道:“相公,聽說你被磚石壓住了,可把人家嚇壞了。”
徐晉不禁恍然大悟,肯定是哪個多嘴的親兵把自己上午遇險的事告知了小婉,難怪這小丫頭緊張兮兮地跑到前院來候著。
徐晉微笑著安慰道:“你們不用擔心,相公不是好好的嗎,都進去吧,這會還要忙呢。”
費如意看著滿身灰塵,臉上臟兮兮的徐晉,芳心像被針刺一般,下意識地拿出手帕替徐晉擦拭,一邊柔聲嗔道:“皇帝還不差餓兵呢,現在午膳的時間都過了,還是先進去吃飯,順便換洗一下吧,看你臟兮兮的!”
徐晉身後的武將曖昧地對視一眼,有傳言稱通判大人跟費三姑娘那個……嘿嘿,看來果然不假,話說費三姑娘還真是美,通判大人豔福不淺啊!
一眾武將剛才看到吳知縣的小妾覺得挺好看的,現在跟眼前的費如意一比,頓時黯然失色成渣。正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費如意給徐晉擦臉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待做完了才發覺似乎逾越了身份,頓時俏臉脹得通紅,羞澀地低下一頭。
徐晉轉身來麵對眾將,輕咳一聲道:“那個……本官先去換洗一下,諸位也先去吃飯吧,未時三刻到議事廳議事。”
餘林生嘿笑道:“嗬嗬,通判大人請便,咱不耽擱您哈!”
諸位將校一臉曖昧地散去,不耽擱通判大人左擁右抱的豔福。
……
徐晉與諸女回到後院,在謝小婉和月兒的服侍下換洗乾淨。
“老爺,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以後打打殺殺的事交給那些武夫就是了,沒必要跑到城頭這麼危險的地方,今天也就是老爺吉人天相,要是出了個好歹,讓夫人和月兒以後怎麼辦。你是不知道,大寶跑回來跟我們說知縣大人被壓死時,我們差點沒被嚇個半死。”
美婢月兒一邊用手帕替徐晉擦拭著頸後的灰泥,一邊撅著小嘴兒埋怨。
徐晉輕擁了一下麵前的謝小婉,歉然地道:“娘子,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謝小婉目光一柔,溫婉地道:“相公快彆這麼說,你肩負重任,事關全城百姓的生死,小婉又豈能不理解,隻是正因為相公肩負重任,才更加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徐晉心中生出一絲愧意,這幾天為了鼓舞士氣,自己確實有點猛浪了,同時也忽略了在家中牽掛著自己的人兒,正容道:“娘子說得是,相公受教了!”
謝小婉見相公“聽教聽話”,甜笑道:“月兒,去把鍋裡熱著的飯菜拿來吧。”
徐晉換洗乾淨後,從內間行了出來,費如意和入畫正在外間等候,前者見到徐晉行出來,一對美眸頓時殷切地望來。
費家乃鉛縣本地的世家大族,在城中自然也置有房產。正好費家在城裡的宅子跟通判衙門在一條街上,相距也就幾十米,所以這些天費如意幾乎每天必到,有時甚至留下來吃飯呢。
繼母趙氏現在心態轉變了,對此非但沒有阻止,反而有點樂見其成,而費宏和袁氏則是隻眼開隻眼閉,采取了默許的態度。
“徐公子,這是我們家姑娘給你燉的滋補雪鴿湯,快嘗嘗吧!”入畫獻寶似的把一盅燉湯端到徐晉的麵前。
“老爺,夫人也給你燉了老鴨湯!”
這時月兒從廚房拿菜回來了,快步行到桌旁,從籃子中端了一盅燉湯出來放到徐晉的臉前,順手把雪鴿湯推到一邊。
入畫扁了扁嘴道:“月兒,老鴨湯那有雪鴿湯好喝,膻膻的!”
月兒針鋒相對地道:“哪是你不會燉,夫人燉的老鴨才不膻呢,好喝極了,老爺趁熱快點喝吧!”
“徐公子,先喝雪鴿湯吧,我家姑娘燉了很久才燉出來的,可不敢辜負了心意。”
謝小婉和費如意雖然達成了默契,但不代表兩人的丫頭就不會替自家主人“爭風吃醋”。
徐同學這下為難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喝誰的先都不好,齊人之福果真不是那麼好享受的。
徐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手去拿老鴨湯,月兒得意地一揚下巴,入畫則扁了嘴兒。費如意雖然神色如常,不過眼神明顯黯了一下,低下了臻首。
“相公……呃!”謝小婉正想開口叫相公先喝雪鴿吧,話說一半頓時噎住了,因為某人已經同時把兩盅湯端起倒入盤子中混在一起,然後淡定地喝起來。
月兒和入畫均傻了眼,前者吃吃地道:“老爺,你……你咋這樣喝,都竄味了!”
徐晉一本正經地道:“沒有啊,這樣子挺好喝的!”
費如意噗嗤地失笑出聲,連忙掩住小嘴,俏臉紅撲撲的,入畫咯咯地笑起來,謝小婉則好笑地白了自家相公一眼。
“還好哥機智勇敢!”
徐晉正暗暗慶幸著,結果入畫又從食盒中取了一碟臘肉炒冬筍,而月兒也從籃子中端了一碟紅燒肉出來。
兩名丫環笑嘻嘻看著徐晉,費如意和謝小婉也是美眸泛泛地睇來。
徐晉不禁暗汗,正猶豫著要不要再“機智勇敢”一次,家丁大寶便急急走了進來,滿頭大汗地道:“公子不好了,鉛山千戶和弋陽千戶所的大頭兵在縣衙快要打起來了,公子趕緊去,其他人壓不住啊!”
徐晉麵色一變,急忙站起來:“怎麼回事?”
大寶兩手一攤道:“是縣衙的捕頭李明來報信的,具體為了啥,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徐晉當下不敢怠慢,連忙召來一眾親兵,又找餘林生調了三百人,怒氣匆匆地直撲縣衙,媽的,這幫閒得蛋痛的王八蛋,老子吃頓飯也不安生!
徐晉此刻真是佛都冒火了,外麵大敵當前,這些王八蛋竟然窩裡鬥。
此時,縣衙的糧倉外正有三方人馬對峙著,分彆是:縣衙的衙役、鉛山千戶所、弋陽千戶所。
三方的人馬都不算多,各就十來人的樣子。衙役一方以主薄方添祿為首,擋在糧倉的門前,一眾衙役刀槍出鞘怒視著弋陽千戶所這邊的兵勇。
弋陽千戶所這邊以一名百戶為首,手下的兵同樣刀槍出鞘,甚至連火銃都舉了起來,瞄準了一眾衙役。
作為第三方的鉛山千戶所以洛弘為首,不過就淡定多了,一副看熱鬨的模樣。洛弘好整以暇地雙手抱胸,神色不善地盯著弋陽千戶所這邊,看樣子是站主薄方添祿。
弋陽千戶那名百戶叫陸通,此時正舉著火銃對準方添祿,罵道:“草你大爺的,老子手底下的弟兄在城頭流血拚命,你這鳥人躲在後麵吃得腦門腸肥的,糧倉裡明明有糧食卻不肯分我們,害咱們弟兄餓肚子,這是哪門子道理?”
方添祿的肥臉上還殘留著五隻手指痕,估計是剛被扇了一個耳光,此時臉色鐵青,一對殺豬眼凶光畢露。堂堂一縣主薄被當眾扇耳光,還被火銃指著威脅,屈辱啊,士可忍孰不可忍!
“放你媽的屁,老子就是有糧也不給你,咋的,有本事來朝這裡打!”方添祿上前一步,胸口直接頂在火銃口上。
陸通大怒,摸出火折厲聲道:“草,以為老子不敢!”
方添祿冷笑道:“來,有種便點火,不點是龜蛋,本人堂堂一縣主薄,豈會怕你們這些大頭兵。”
陸通身後的兵都不禁大怒,吩咐大叫點火,轟死這隻肥豬!
陸通咬牙切齒,卻始終不敢點火,對方可是本縣的主薄,殺官無疑等於謀反。
方添祿顯然也是吃定了陸通不敢,所以十分篤定,冷笑道:“不敢是吧,慫貨!嘿,區區一個百戶,安敢如此囂張,哪涼快滾那去,倉庫的糧食一粒都不會分給你們。”
陸通臉色鐵青,手一伸便揪住方添福的衣袖,神色猙獰地道:“王八蛋,有種再說一遍!”
方添祿頓時大聲嚷嚷起來:“你想乾嘛,放開本官,反了反了,洛副千戶快抓起他,倉庫裡麵可是有你們糧食的!”
洛弘好整以暇地走上前拍了拍陸通的肩頭,淡道:“陸百戶,不要鬨得太過了,彆到時弄得大家麵子上不好看。”
陸通悻悻地把方添祿推開,怒道:“姓洛的,少在這裡說風涼話,老子手下的弟兄還在挨餓,今天這糧不給也得給,要不然一拍兩散!”
洛弘麵色一沉,冷笑道:“不給你想想咋的?”
陸通發狠道:“不給老子就動手搶,大不了一把火燒掉,大夥都沒糧吃!”
洛弘麵帶諷笑道:“裡麵大部分都是鉛山千戶所的糧食,你敢動一個試試,看老子不抽你個滿地找牙!”
“我呸,你橫個屁,有種你在通判大人麵前橫一個,慫貨,以為老子不知你差點被通判大人爆了腦袋!”陸通反唇相譏道。
洛弘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這件事是他畢生的恥辱,現在被當眾揭了傷疤,不禁勃然大怒,捏緊的拳頭就要向陸通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