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四正月初八,南昌城還沉浸在年節的氣氛當中,街上的商鋪隻有六七成左右開門營業。
城南的寧王府,金漆大門的兩邊掛著嶄新的燈籠,蹲在府門外的兩尊石獅子還是那麼的威武氣派。
然而細心的會發現,王府外把守的士衛比平日多了一倍,而且這些士衛個個神色凝重,氣氛似乎有點緊張。
此刻,寧王府的密室內,寧王朱宸濠正緊急召來手下的親信商議大事,共計有:太監劉吉、首席幕僚劉養正、道人李自然和李日芳、匪首淩十一和閔廿六、寧王四個兒子,不久前被救出來的鉛山匪首吳三八也赫然在列。
此刻,密室中的氣氛空前凝重,因為寧王安排在京中的密探昨天飛馬來報,當今天子已經下旨解除寧王府三衛,並且派了三名欽差來南昌宣旨問罪。
話說寧王早就存了不臣之心,前幾年便暗中籌建了一條由南昌通往京城的情報線路,以便及時快速地掌握京中的情報動態,所以京中的幾名欽差才剛動身出京,遠在數千裡外的寧王已經收到消息了。
如果不是受到風雪阻擋,寧王收到消息的時間還會早幾天,至於朝廷派對出打前站的驛差怕是隻走了一半路呢。
淩十一沉聲道:“王爺,如今刀已架在脖子上了,那皇帝小兒是想要你的命啊,千萬不可再猶豫了,反吧!”
閔廿六大聲附和道:“對,反他娘的,屬下願意率兵拿下南康和九江,直搗安慶取南京。”
淩十一和閔廿六都是殺人如麻的大賊,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自然不會把龍椅上的那位放在眼內。更何況他們都是托庇在寧王的羽翼之下才能過得如此滋潤,一旦寧王被削了兵權下獄,他們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首先江西孫遂就不會放過他們,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放手一搏,說不定造反成功,日後封王拜相,封妻蔭子豈不痛快?
吳三八獰笑道:“隻要王爺一聲令下,屬下定替王爺摘來孫遂那老匹夫的人頭。”
去年九月底,寧王派兵打著賊匪淩十一的旗號攻破南康城救出了鉛山匪首吳三八,這家夥將養了三個多月,如今身體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了,提到孫遂時兩眼凶光閃閃,充滿了仇恨。
吳三八本來就是寧王手下的得力匪首,再加上被捕的兩個多月,頂住了嚴刑逼供,絲毫沒有供出寧王的罪行,所以此時更受寧王的賞識,地位儼然已經和淩十一、閔廿六平起平座了。
聽到手下三名“悍將”的表態,寧王朱宸濠滿意地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是意屬於立即起兵造反的,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他豈會甘心被一道聖旨解除兵權,俯首等候欽差來抄自己的家呢?
“子吉,你怎麼看?”寧王目光轉向了首席智囊劉養正。
劉養正,字子吉,福安縣人士,性子孤高,素有才名,且通曉軍事,中舉之後第一次參加會試落榜,便宣稱不再參加以後的會試,後來投靠了寧王,積極為寧王出謀劃策,與太監劉吉並稱為寧王府的“內外宰相”。
此刻,劉養正的內心沒有驚懼,反而十分亢奮,這家夥自視甚高,常以管仲、劉伯溫自比。
劉伯溫是誰?
輔助明太祖朱元璋打下大明萬裡江山的第一人啊,天文地理、軍事政治無所不精,可見劉養正的自視有多高,抱負有多大,輔助寧王登基,創一番可與劉伯溫比肩的功業,正是劉養正所期待的。
所以,劉養正站了起來,雙手托著長衫的下擺抖了抖,然後跪倒在地,鄭重地道:“臣當竭儘全力輔助王爺!”
劉養正改口稱臣,並且行跪地大禮,意思不言自明了,其他人見狀都紛紛效仿,大聲呼道:“臣(末將)定當竭儘全力輔助王爺!”
朱宸濠大喜,哈哈笑道:“諸位愛卿平身,今日我等共商大事,他日本王若登基為帝,定不會負了諸位愛卿的。”
當下,密室內眾人站起來,紛紛出謀獻策。
吳三八沉聲道:“王爺,那孫遂是最大的掣肘,若起事必先除去。”
吳三八恨極了剿滅他的孫遂,另外他還探知了有份抓住自己的謝家老二正在給孫遂當親兵,這次正好把仇一起報了。
寧王眼中閃過一抹殺機,孫遂這老匹夫處處與自己作對,早就想殺他了,點頭道:“諸位可有除去孫遂的良策?”
劉養正微笑道:“這個容易了,過幾天就是上元節,屆時王爺宴請南昌百官,孫遂必然會出席。”
“子吉妙計!”寧王聞言大喜,到時可順勢把南昌的地方官員一網打儘,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太監劉吉提醒道:“王爺,如今才正月初八,離上元節還有七天時間,就怕屆時孫遂已得到京中的消息,先下手為強!”
寧王不禁驚出一額汗,點頭道:“所言極是,這如何是好?”
淩十一冷酷地道:“王爺莫憂,隻要派人把守驛道,但凡京中來的差驛全部截殺,可保無虞!”
……
正德十四年正月初八,徐晉小兩口從上饒縣出發,乘馬車前往餘乾縣,丫環月兒隨行伺候,二牛負責趕車。
天氣寒冷,再加上雨後道路泥濘濕滑,徐晉花了四天才趕到了餘乾縣瑞洪鎮,此時已經是正月十二了,還有三天就是舉國同慶的上元節。
謝家新買的宅子在瑞洪鎮上,是一幢兩進的院子,將近四百平方,前後共有十間房,兩個小院,如今已經修緝裝扮一新了。
徐晉等人趕到瑞洪鎮時已經是下午,老丈人謝擎安排他們在前院安頓,後院自然是留給謝一刀作婚房,新婚燕爾,獨占一個院子也好過二人世界嘛。
黃昏,天色漸暗下了,謝家新宅的前院大廳內,一桌豐盛的飯菜擺上了桌麵。
徐晉一身白色的長衫,新浴後更是唇紅齒白,謝小婉坐在自家相公旁邊,甜笑著給弟弟謝三槍布菜。
數月不見,謝三槍這小子個頭又竄高了,扒起飯來嘩啦嘩啦的,一下子就乾掉一碗白吃飯。
“晉哥兒,吃雞腿!”嶽母蔣氏笑咪咪地把一隻雞腿放到徐晉的碗裡。
徐晉看了一眼虎頭虎腦的謝三槍,這小子分明在偷偷咽口水,於是把把雞腿夾到這小子的碗裡,笑道:“三槍,姐夫不愛吃雞腿,給你!”
“嘿嘿,娘,姐夫不愛吃雞腿啊,歸我了!”謝三槍喜滋滋地大塊朵頤起來。
蔣氏不禁笑罵道:“吃貨,就知道吃!”
謝小婉甜甜看了一眼自家相公,夾了一塊青蒸排骨到徐晉碗裡。
徐晉笑了笑,問道:“大哥,二哥什麼時候趕回來?”
謝一刀還沒回答,蔣氏便氣乎乎地道:“說到這沒良心的就來氣,這大過年也沒回家過節,他大哥要成親了也不回來幫忙張羅,寫信回來說要到上元節當天才能趕回,不就是給巡撫大人當個親兵而已,有哪麼忙嗎?”
謝擎瞪了婆娘一眼道:“能請到假回來就不錯了,親兵本來就要全天待命保衛主將的安全,要不你以為每月五兩的響銀這麼容易拿?”
蔣氏嘀咕道:“響銀是高,但也不能把人當牛馬使喚吧,大過年也不放假。”
徐晉連忙笑著打圓場道:“孫大人明年估計就調任了,親衛是要解散的,應該會給二哥謀一份軍中穩定的差事。”
蔣氏喜道:“晉哥兒,那能不能封個千戶什麼的?”
“這個……就看二哥的表現了,如果有立大功,這個估計有可能!”徐晉訕道。
謝擎沒好氣地道:“彆作白日夢了,能有個把總就不錯了,還千戶呢!”
蔣氏不服氣地道:“千戶又咋了,憑咱們二劍的本事,指揮使也當得,更何況咱家祖上……咳,晉哥兒多吃點兒,瞧瞧你好像瘦點兒,唉,芽菜兒,你怎麼照顧相公的?”
謝小婉鬱悶地咬了咬筷子,又看了一眼被自己養得白白淨淨的相公,然後……往徐晉碗裡夾了一塊油淋淋的紅燒肉。
徐晉不禁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