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大部分藩王大多縱情聲色享樂,而興王朱祐元卻是個例外,熱衷於藝術和文學,尤喜詩詞和書法,甚至兒子朱厚熜的蒙學也是他親自教授的。
朱祐元一共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朱厚熙出生六日就夭折了,所以他把所有父愛都傾注在次子朱厚熜的身上,而兒子的聰敏好學也正是朱祐元引以為豪的地方。
所以此時孫遂提議許逵考究朱厚熜,興王頓時被搔到了癢處,慈和的目光落在兒子身上。
朱厚熜隻好硬著頭皮站起來行禮道:“請大宗師指點。”
許逵微含首道:“世子殿下勇氣可嘉,嗯,那就以詠蛙為題作詩一首吧。”
許逵顯然是考慮到朱厚熜年紀小,所出的詩題相對容易,以《詠蛙》為題寫一首小詩對十歲小童來說還可以接受的。
朱厚熜思考了片刻便吟道:“蓑衣綠盈盈,怒目坐浮萍。誰曉豐年至,夜靜聽蛙聲。”
朱厚熜話音剛下,在場紛紛叫好,這首詩雖然不怎麼出彩,但對十歲的小童來說已經非常難得了。
許逵讚許地點了點頭道:“世子殿下聰敏過人,王爺教導有方。”
“嗬嗬,許大人謬讚了。”興王朱祐元笑吟吟的看著兒子,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許逵目光一轉望向徐晉道:“本官聽聞徐子謙才思敏捷,不僅擅長對對子,而且詩才更是了得,《竹石》《卜算子詠梅》《遊元霄》俱是傳世皆作,不如也以《詠蛙》為題作詩一首?”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徐晉身上。本來以詠蛙為題考究朱厚熜這名十歲稚童是照顧他年紀小,但換成徐晉便變成刁難了。
首先徐晉可不是十歲小童,而且已經是過了府試的童生,再加上詩名在外,自然不能像朱厚熜那樣寫一首普普通通的詠蛙詩了,而想把青蛙寫得出彩,很有難度,到時寫出來水平若跟朱厚熜差不多,那豈不是丟臉?
徐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劍眉,也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許逵,不過表麵還是保持著微笑道:“學生敢不從命!”
費懋賢和費懋中不由替徐晉捏了把汗,提學大宗師似乎對徐晉有成見,若徐晉作不出高水平的詠蛙詩,恐怕就更加要減分了。
徐晉斟酌了一下,吟道:“獨坐池塘如虎踞,綠陰樹下養精神。”
這兩句一出,費宏眉頭不由皺了皺,劉清源也垂下了眼簾,這開頭兩句實在不怎麼出彩,水平確實比世子的高些,但也高不到哪裡。
徐晉繼續談定地吟道:“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
後兩句一出,費宏雙眉頓時舒展開來,援須含笑,興王朱祐元更是目眨異彩,脫讚道:“好句,氣勢十足啊,徐子謙果然不負盛名,這首詠蛙又是傳世佳作了。”
許逵神色奇異地看了徐晉一眼,此子確實才氣非凡,而且無論是那首《竹石》還是《卜算子詠梅》均透著一股大氣,就連一首詠蛙的小詩都寫得霸氣外露,胸中的抱負怕是不小,奈何治政方麵的見解過於激進,有些嘩眾取寵之嫌,日後若金榜題名步入中樞,恐非國家之福啊!
徐晉此刻若知道許逵心中在想什麼,恐怕要汗顏了,話說他現的抱負就是能摘得秀才功名,那樣便可以暢通無阻地通行大明各地了。如果說得長遠一點,也隻不過是考中進士,然後外放到地方當個逍遙自在的縣老爺而已。
朱厚熜有點得意地道:“父王,孩子沒騙你吧,姐……徐晉的詩才可不是浪得虛名的,對對子就更厲害了,上元節那天幾乎是以一己之才力壓玉山書院眾才俊。”
興王朱祐元嗬嗬笑道:“近朱者赤,近賢者賢,熜兒與徐子謙相處大半年確實大有長進。”
“王爺謬讚了!”徐晉不禁暗汗,若是朱祐元親耳聽到兒子爆粗罵人時,不知會作何感想呢!
一場午宴吃了近個時辰才結束,席間的話題離不開詩詞歌賦,畢竟在場都是讀書人,而興王朱祐元尤其喜歡這一口。
宴畢,朱祐元甚至興致勃勃地要來了文房四寶,當場作了一幅水墨畫《雨荷鳴蛙圖》,並將兒子朱厚熜那首《詠蛙》題在上麵,或許是覺得這樣太突出兒子有點不好意思,於是又將徐晉那首《詠蛙》也題了上去。
朱祐元的書畫造詣著實不低,看得出確實下過一番苦功夫,那隻蹲在荷葉上的鼓眼青蛙活靈活現,微風細雨,意態盎然。
在場諸位對興王這幅《雨荷鳴蛙圖》均是由衷讚歎。
朱祐元自矜地拱了拱手,微笑道:“這幅畫便賺給子謙作為本王初次見麵之禮吧。”
徐晉不禁暗喜,連忙道:“謝王爺賺畫!”說完小心翼翼地把這《雨荷鳴蛙圖》卷起收好。
朱厚熜見徐晉這麼重視父王的畫作,自然非常開心。殊不知徐晉心裡正在琢磨著回家後把這幅畫裝裱好,然後作為傳家之玉保存起來呢。
要知道朱厚熜這個藩王世子日後可是要走狗屎運當上皇帝的,那興王朱祐元就是太上皇了,而根據曆史記載,嘉靖帝朱厚熜日後確實追封了父親朱祐元為興獻帝。
所以說,這幅《雨荷鳴蛙圖》以後就是帝王墨寶,價值絕對蹭蹭地往上翻。
眾人又閒了一會,興王朱祐元的身體確實太差了,再加上費神作畫,一直嗬欠連連,所以沒過多久便起身告辭,帶著朱厚熜離開費府,回住處休息了。接下來孫遂、許逵、劉清源也陸續告辭離去。
費宏把徐晉叫到書房,先是檢查了徐晉近來的學業功課,又出了兩道四書題和兩道五經題,讓徐晉回去後作文章。
自從上次縣試押中了兩道題,徐晉對費宏出的題都十分重視,若是院試又押中題那就賺大發了。
“子謙,許逵許大人為人剛直,眼裡揉不得沙子,隻是在治政理念方麵有些因循守舊,院試時你要注意些,切忌太過標新立異。”費宏現在已經把徐晉當成嫡傳弟子培養,自然直言不諱地加以點撥。
徐晉不禁恍然大悟,難怪許逵對自己的態度不太友好,估計是看過自己府試的策論文章了,古代官場中因為政見不同,連好友都能反目成仇,鬥個你死我活的。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也難怪許逵會對自己不爽,點頭道:“謝費師指點,學生會注意的。”
費宏含笑點了點頭道:“雖然院試在南昌舉行,但屆時孫德成(遂)也會坐鎮南昌,你隻要注意些,不與寧王府的人起衝突,料想也無大礙,回去後安心備考,爭取一次通過院試,拿下秀才功名。”
“學生謹記!”徐晉點頭道,不過心裡卻是暗暗苦笑,隻怕到時自己不惹事,寧王世子朱大哥也會找事,不過這次院試自己是必須參加的,大不了到時躲起來裝孫子,考完便立即閃人。
費宏對自己這個沉穩老練的門生顯然很放心,又叮囑了幾句便讓徐晉離開了書房。
徐晉回到前院客廳,小婉和小舅子謝三槍已經在此等候了,二牛還提著大堆禮物,均是府裡的姑娘和夫人們送的小物品。
徐晉行進客廳時,兩對妙目頓時望過來,謝小婉欣喜地叫了聲:“相公!”
費如意本來正拉著謝小婉的手親密地聊著天的,見到徐晉行出來便鬆開手,溫聲道:“小婉妹妹下次有空再過府玩吧。”說完對著徐晉福了一福,帶著丫環入畫離開,後者還繃著小臉氣乎乎地白了徐晉級一眼。